真是夠奇葩的。
這兩個人,都是看似平靜至極,實則瘋狂至極。
*
晚上,文落詩又是一個人躺在床上。這頓飯散了之後,各回各屋。回到屋裡的那一刻,文落詩覺得世界安靜了,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壓力不來自于社交,而是來自于她和長曉坐得太近了。
長曉怎麼想她不知道,但她自己是真的一直緊繃着神經,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而且,怎麼說呢……
看着舒允和雲涯兩個人互相怼,歡聲笑語,她其實還挺羨慕的。
人真是個很奇怪的生物。文落詩明明說自己從來不想談情說愛,不想涉足任何感情之事,卻總會在某些時刻,羨慕别人的甜甜蜜蜜。
太奇怪了,這種感受她不常有。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為什麼想自己一個人過一輩子。可是,好像真的會控制不住去羨慕别人啊。
其實也不是羨慕别人。文落詩躺在床上,雙手舉起,借着月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她希望的,其實是有一天她能知道,她也是一個能愛别人和值得被愛的人。
大概是靠文字生活之人的通病,總是感慨這感慨那的。
文字脫離了人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是因為人掌握着一種獨有的名為感情的東西。這種東西把一個個文字串成句子,使其存在意義。一個個句子再靠感情拼湊起來,成為篇章。
文字本身是沒有用的。是人存在讓它變得有用。文學本身是不存在的。是人的存在讓它擁有生命。
随便給自己的筆施個法,它也能自己寫出文字。隻可惜,你的筆能“呈現”出文字,但隻有執筆之人能“湧現”出文字。你的筆或許能“制作”文學,但隻有人能“創作”文學。換言之,人之所以為人,不是因為有像筆一樣的書寫能力,而是因為人有筆不可能擁有的精神境界,以及感知美、創作美的能力。
或許這就是獨屬于人的那個名為感情的東西。或者,有人把它叫作自由意志。
所以,以寫文章為生的人,絕不可能沒有感情。
——也絕不可能從來不追求獲得感情。
文落詩重重歎了口氣,兩隻胳膊從空中掉下來,砸在自己身上。
但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
*
翌日,文落詩難得沒賴床。早上出門,習慣性地看了長曉的房間一眼,發現他不在屋内。
正好,自己雖然昨天當着别人的面和他有說有笑的,但他倆的事情還沒解釋清楚呢。才不想見到他。
得知舒允和雲涯今天就要走了,文落詩說再帶他們轉轉這裡,畢竟小鎮的生活很是惬意。她知道,無論是舒允還是雲涯,回去之後,恐怕都沒有這麼清閑的時光了。
她帶兩個人在鎮上走了走,又去了趟竹海。
秋日裡的景色真是一日比一日凋零。才沒幾天,竹葉就又枯了不少。池塘中的枯荷少了大半,幹癟的蓮蓬也隻剩下寥寥幾個。
參商鎮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所有人看似慢慢悠悠,心不在焉,實則有無數股暗流,流淌在每一寸畫面之間。枯荷是這樣,觀荷之人是這樣,街上的人是這樣,整個小鎮是這樣。
或者說,其實現下的整個世界,都是這樣。
文落詩不由得多看了舒允和雲涯幾眼,而二人正在互相眉來眼去,沒注意到文落詩的目光。
大戰前夕,若是以前,文落詩是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這兩個人會出現在這裡。
自從得知雲涯、舒允和長曉三個人互相熟識已久,文落詩就隐約覺得,有什麼她一直以來認為的事情,開始動搖了。
昨天那頓飯之後,這種感受更是大大加深。
怕是她一直以來都想錯了。
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跟她一樣,想錯了。
這種感受太過于離奇,仿佛是觸碰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秘密。而更可怕的是,那三人似乎不介意她猜到這件事。
太瘋狂了。
不過,誰也沒提這件事。文落詩就裝作沒意識到,暫且把保全自己放在第一位吧。可是自從意識到以後,她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放心,仿佛看到了一件無解之事的解法。
想到此,她自嘲地一笑。
長曉說得很對。她隻是裝作不在乎世間民生,不在乎除她以外之人的死活。實則她最在乎不過了。
此刻,舒允淺笑盈盈地走過來:“那我和雲涯就先各回各家啦,以後有機會再見。”
雲涯在一旁也笑着道:“嗯,當然會再見的。”
文落詩心中一暖。
倒不是因為這二人是誰,也不是因為她感慨于朋友之間的美好。
而是因為她知道,再見的話,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