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點頭:“追你的人可真不少,我看除了你們那幾個總管,幾乎傾巢出動。”
司夜聞言,忽然撲哧一笑:“你這話說得,好像并不是我在逃跑,反而像是我身後有一堆男人在追求我。”
文落詩真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我倒還真希望是這樣。這樣你也不至于在這裡為情所傷,哼唧哼唧躲在湖裡哭一整天。你說你,真會挑地方,要不是我靈機一動想着往湖裡找找看,誰都找不到你。”
一個人跑出城,引得全城關注,隻為了來哭一場,還選擇在湖裡哭,躺在湖中心漂浮的王蓮上哭。這種奇葩的思維方式,一般人不敢恭維。
而且這湖還是日月城城郊最大的湖泊,中間這一片水域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王蓮,翠綠一片。
司夜哭歸哭,見文落詩來了,和她說了會話,調整了一段時間,此刻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她打心眼裡想,文落詩就是好,整個人哪裡都好。這要是換做别人,肯定剛找到她就一通劈頭蓋臉地數落,甚至還會立刻道德綁架說她讓别人擔心了。反觀文落詩呢,什麼都沒說,句句在哄她,句句尊重她。最重要的是,很多人意識不到,責備和诋毀并不能解決問題,隻會讓問題加劇。反而是文落詩這樣,才能讓她最快從情緒中清醒過來。
文落詩是她見過的最好的人。
“你要是明珠蒙塵,可真是太可惜了。”司夜盯了文落詩一會,感慨道。文落詩這種人,真不應該隻做個普通姑娘。這塵世間肮髒且混沌,配不上她的好。她就應該站在雲端上。那樣才配得上她的好。
而文落詩卻一愣,沒明白她在說什麼:“哪裡跟哪裡啊?”
司夜沒解釋,也沒繼續這個話題,反而道:“其實我今天的事情很簡單。你出城追我,估計跟松煙閣的那群人碰面了,他們應該跟你說了我的事。”
文落詩不否認:“所以呢,追到你的情郎了嗎?”
她心想,八成是沒追到,不然不至于在這裡一個人吹冷風哭。
果然,司夜眸光一暗。文落詩以為她要痛苦地歎息,說沒追到,不成想,司夜忽然開了口:“他不是我情郎。”
文落詩差點又翻一個白眼:“司夜,你在别人面前不承認就算了,瞞我,你真瞞不過去。”
司夜正色道:“不是不承認,是這個詞不妥。我喜歡他,他對我無意,從這個角度講,他算不上我情郎。”
文落詩隻覺得一口老血湧上來,又被她強壓下去。
行。行。行。
司夜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戀愛腦的人,沒有之一。要是細究這些年文落詩對于感情和婚姻如此抗拒的原因,司夜也算是出了一份大力——使得文落詩巴不得每天離情愛遠遠的,就怕活成司夜這樣。
文落詩當年就這樣想,現在還是這樣想。
“我其實不是想去追他。我隻是借了這個機會,靠了這個幌子,給自己找一個喘息的時間,來散散心。他說他走了,年底才會再來,沒有任何留戀的意思,那就是走了。我哪怕追出城,也沒用的。”
文落詩靜靜聽着,沒說話。
反正司夜叫她來,就是想讓她幫忙解決這個“感情問題”。隻要能解決問題就行,地點不重要,在湖裡解決也是解決。
“而且,以前我還抱有一絲僥幸,想着他有沒有可能也是喜歡我的,有沒有可能,為我去對抗這個世間不公的觀念,或者為了我而不在乎這些。現在看來,真的隻是我一廂情願。”
文落詩沒忍住,打斷她:“等一下,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們兩個若即若離了好幾十年嗎?這是突然怎麼了?”
司夜擡起頭,在清澈的黑夜之中,一雙剛哭過的眼眸顯得明亮至極。
“他這次來找我,大約就是想把這段不當不正的關系做個了結。”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濃稠模糊,忽然看向遠處的蘆葦叢,聲音有些怅然,“他這次找我,是跟我談一筆生意。他點名讓我來寫,不讓任何别人代筆。”
文落詩沒明白她要說什麼,疑惑道:“好事啊,你之前不是說,他這個人一年隻做十筆生意嗎?數量這麼有限,他都願意拿出一筆生意的份額用在你身上,還說了不讓别人來寫,隻能你來寫。我怎麼覺得挺好的。”
朱明承是個熙光道的大商人,把這一道修出了新高度。
他是個非常有個性的人。一般來說,修熙光之人都是怎麼賺錢多怎麼來,生意多多益善。然而朱明承不是。他給自己立下一個規矩,每年隻做十筆生意,但會把每一筆都做好。這十筆生意可大可小,大至國家糧倉的買賣,小至他來找司夜定制文章,都算數。
不得不說,他在熙光之道上很有天賦,在提出這個規矩之後,和他談生意的含金量火速增長,大家都争着搶着成為他每年的十分之一。若是被他看中,生意談妥,那就是一筆不可預估的收入。
文落詩當初聽司夜講這件事,隻覺得新奇,近來她才知道,朱明承這個“限制每年隻做十筆生意”的方法,好像也是一種商業策略。
不過文落詩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商人,會選擇把自己每年十分之一的份額,用在松煙閣上。
隻是定制篇文章而已,生生用去了一個商人每年有限的份額,這要是文落詩,簡直受寵若驚,一想到那筆收入就兩眼放光。
可是司夜搖搖頭:“我倒希望隻是這樣。但是,你知道他讓我幫他代筆的東西,是什麼嗎?”
文落詩毫無頭緒。
總不能是謀反的檄文吧?她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逗笑了。
司夜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在夜風中吐出那兩個字——
“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