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雙眼無神，快沒脾氣了。

就她和長曉這麼簡單一件事，她已經經曆過無數次誤會和盤問。從最開始的阿妍，到覆雪，到寒蘆，到麥芽糖，到舒允，到扶桑樓那一群人，現在再到司夜。唯一一個沒正面問過她這個問題的是常绫，不過，估計常绫已經在心裡問過無數遍。

等一下，常绫。

文落詩心思一動。常绫曾說，自打她們尋光戲班子成立以來，就沒見過班主，也不知道班主是誰。隻有之前的贠莫知道，之後的餘峥都不知道。

——與松煙閣閣主的情況，極為相似。

而且，之前在寒聲城，覆雪在看戲時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現在又告訴她，想讓她認識的那人近日就在日月城……

文落詩心下大驚，這事，怕不是巧合。

好像有個一直以來埋得極深的東西，終于要被她觸碰到。

她在思考之時，司夜一直在反反複複打量她，從頭到腳，好像重新認識她一樣。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司夜誠然點頭：“嗯，重新認識了，你深藏不露啊。”

文落詩伸出手捏她臉，跟捏面團一樣：“你想什麼呢？别人瞎說，你也跟着瞎說啊？”

司夜忽然正色道：“文落詩，别人不了解你，我了解。你要是真的堂堂正正，有信心否認一切的話，你不會是剛剛那副無奈和煩躁的樣子。你應該是全身上下冷冷清清的，擡起你那沒有溫度的眼神，直截了當兩個字 ‘沒有’，然後甩出一個冷然的背影潇灑離去，周圍的空氣中飄蕩着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四個大字。”

文落詩被這話說得一愣。

是啊，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慢慢變了。

以前司夜評價她，說她周圍的氣息能把萬物鍍上一層霜，就算她願意和别人說話，也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距離感，根本沒人能徹底走近她。

要不是現在被司夜點明，她還真沒發現自己變化這麼大。

于是，文落詩沒再說話。

“行了，我看你這個樣子，還是别光顧着安慰我，好好抽空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司夜往自己的床上一坐，朝站在門口愣神的文落詩道，“你就給我個準信，你還住不住我對面的空房？”

文落詩回過神：“住啊，為什麼不住？”

司夜輕飄飄道：“哦，那你讓他獨守空房啊？不太好吧？”

文落詩受不了了，走到床邊，把司夜一把拎起來，換上符合司夜方才那番形容的眼神和氣息：“司夜夜，你注意言辭。不然我真的明天就走，不來幫你的忙了。”

司夜：“呦，急了呀。”

文落詩：“……”

她隻覺得心真累。司夜的性格既大大咧咧又别别扭扭，再加上戀愛腦的屬性，是個很奇怪的矛盾體，跟她在一起相處，一會天上一會地下，心情起伏極大。所以每回跟司夜見面，她都覺得心真累。

——這次更甚。

她松開司夜的衣領，自己也學着她的樣子，躺在她的床上。安靜了一會，她忽然小聲開口道：“如果你這麼說，那我們兩個自六年前認識以來，就一直在分别獨守空房。”

至于潑墨森林裡在沙漠那次，純屬特殊情況，忽略不計。

司夜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側過身，用手扒拉着文落詩的眉眼：“其實，你說你沒有喜歡他，我信，我剛剛就是想詐一詐你，看看你的反應。因為我實在覺得你的表現太不對勁了，特别像動了情，但自己沒意識到。”

文落詩也在認真思考：“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到底是改變了多少，才會讓周圍的人都清楚地意識到我變了。”

司夜又撥楞了幾下文落詩額頭上細碎的頭發，感歎道：“你知道你這些年，為什麼從來沒有感情上的進展嗎？”

文落詩意識到她有話要說。“請講，我洗耳恭聽。”

司夜認真道：“第一，你的性格實在太冷清了，看上去又淡淡的。也不惹事，或許你内心不是這樣，但是所有人見到你，第一感覺都是你很不好接觸。所以，哪怕有人對你有想法，也會望而卻步。畢竟很少有人有膽量，去折一個冰霧中的月亮。不然，你漂亮到這麼罕見的程度，從來沒人跟你表示過什麼，這不合常理。”

這要是以往，文落詩必然當場翻白眼。但是司夜現在說得挺誠懇的，而且文落詩細細一想，好像确實有點道理。

“但是這個世界上的強者很多，不管多難，都願意一試。所以這就是第二種解釋了。你把所有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裡，哪怕有人和你有過表示，你要麼沒意識到，要麼直接把對方心裡的火以恐怖的手段掐滅，讓對方再也不敢接近你。”

同樣，這要是以往，文落詩會覺得這話很離譜。但今天她腦子一轉，發現好像還真是這樣。就比如，曾經有人問她能否結識一下，她要麼公事公辦點頭，但對任何意料之外的東西都嚴防死守，要麼直接回絕，不給任何陌生人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