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水一邊刷着手機一邊走進電梯,裡面正好有人,她随意擡眼,不小心和人對視上了。那瞬間二人都很尴尬,程水把外套的帽子套上,縮在電梯的角落,把頭埋進手機裡。旁邊的人也往外靠了靠,誰都沒出聲。
程水租的學生公寓在北悉尼,離悉尼不管哪個大學都不遠,上到麥考瑞,下到悉大,都有可能租在這,程水也不大認識學生公寓裡的人,隻有幾個鄰居偶爾一塊約着打車。
留學生來來去去更新換代太快了,還沒來得及和人建立什麼情感,那人說不定就回國了,建立了感情也是浪費,更别提程水這種社恐了。
電梯裡的人程水也眼生的很,看這黑外套黑褲子黑背包黑眼鏡,她隻能刻闆印象猜測一下是否是從圖書館夜歸的計算機專業的苦命人。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全黑套裝的兄弟在電梯到達G層時主動和她打了個招呼:“……是中國人嗎?”
電梯門開的一瞬間,程水汗顔,這句話竟然醞釀了這麼久嗎?
“……嗯。”她隻能點頭。
全黑哥:“我從火車站出來的時候看到外面有幾個怪怪的人,差點襲擊我……你小心一點吧……沒事如果沒有的話當我沒說……不好意思。”
程水已經一腳踏出電梯門了,聞言,她再次擡頭,和全黑哥對視的那一刹那,善良好心但社恐的光芒全部盡收眼底,她還沒來得及道謝,全黑哥已經消失在緊閉的電梯門後。
北悉尼這一塊還算安全,隻不過晚上會有成群結隊的青少年定時刷新在火車站附近,圍坐在一團煙霧缭繞,或者亂扔酒瓶哈哈大笑,看着就不大正常。
剛到悉尼的程水晚上和新認識的課友聚餐,回來的時候是真的吓了一跳,半年過去,也算習慣了,路過的時候帽子拉低假裝盲人,從沒遇過危險。
全黑哥的提醒,程水也隻是想,可能這幫青少年今天吸了什麼危險的東西,并不打算原路返回。
學生公寓離火車站有一段路程,但是離超市隻有兩分鐘,過個街就能到,她回來的時候小心一點,如果有大喊大叫,動作遲緩瘋癫的人就趕緊小跑回公寓樓,隻有刷卡才能進的樓裡安全很多。
悉尼九月份的晚風清涼,樹葉被吹的簌簌響動,昏黃的路燈底下散落着塑料袋和酒瓶。
程水裹緊衣服,快步走到紅綠燈處,正打算低頭看手機,她的餘光掃到了某處奇怪的陰影。
一團模糊而詭異的黑影在樹叢的深處……蠕動着。
在樹影婆娑間隐隐綽綽,像個高大的人趴伏在地面,動作奇異,四肢仿佛扭曲地伸展着,随着樹叢晃動若隐若現。
程水心髒驟然收緊,警惕地回頭,緊張的觀察了片刻。
遠處,一個踢着酒瓶的白人男子,一邊嘟嘟囔囔地罵着什麼,一邊從街尾走到路燈下,胡子拉碴,滿眼的血絲,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不知道是不是從火車站來的流浪漢,用着程水聽不太懂的澳洲鄉村口音罵着街。
流浪漢醉醺醺地路過了那塊令程水警惕的黑色陰影,揉了揉眼睛,一腳踢了上去。
此時,紅綠燈變為綠燈,程水沒有多餘的好奇心,趕緊轉頭匆匆過了馬路,一路沖進了明亮的超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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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内的燈光明亮且溫暖。
隻剩下一個收銀員百無聊賴的靠在收銀台後面,剩下的店員應該都在清點貨物。零星幾個客人推着購物車,在琳琅滿目的貨架旁走走停停。程水猛沖進自動門内,一邊呼氣一邊摘下帽子,從門口拿了個購物籃。
她一臉嫌棄的挑開上面的菜葉子,拎着購物籃從奶制品開始逛起。離超市關門還有差不多半個小時,程水一向不是糾結的人,她走走停停,除了看保質期,她幾乎不怎麼猶豫躊躇。不多時,扔了一瓶牛奶,酸奶,一小盒雞蛋和兩袋打折的面包進購物籃。
快關門的時候有不少白天沒賣出去的,又快到保質期的産品會打一定的折扣。澳洲的牛羊肉一直都很新鮮,她拿了點打折的肉沫和牛排,這些好做又快,油煙也少,學生公寓的電磁爐也夠用。
要煸炒的豬肉,本來也腥,她幹脆直接略過,買了點蔬菜和水果,購物籃就滿了。
還剩下十五分鐘,超市開始播報顧客要及時買單的提醒,程水又匆匆拿了點調味料,零食和飲料,直到她掂量了一下快提不動了才作罷。
超市可以用自動結款,程水自己掃着商品,又買了兩個購物袋,擔心了一會兒紙袋子會不會破,摸了又摸才付錢離開。
兩個袋子裝的很滿,也很重,帶子繃在手心,從結賬處提到門口就能感覺到皮膚被勒紅的麻木疼痛。程水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提着袋子走出超市的自動門。
路燈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長,也很孤獨。
9點多的悉尼很安靜,明明在國内,這個時間是夜生活的開始,在悉尼就已經萬物寂寥。程水來久悉尼後經常會開始感慨環境的不一樣,越這麼想,孤獨感就越是湧上心頭。
一個人晚上出來超市買東西,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提着東西回去,一個人想明天後天吃什麼,永遠都是一個人。
程水停在路燈下等紅綠燈,複雜的心緒彌漫在腦海中,她深深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在綠燈時匆匆過斑馬線。
快要到公寓門口時,她想起了什麼,往公寓樓旁邊的樹叢看去。
昏黃的燈光下樹影晃動,隻剩幾個踩的扁扁的啤酒罐随意的散落在地上,那蠕動着的巨大黑影也不見蹤影,陰影處漆黑一片,流浪漢也消失不見。
程水狐疑地觀察了片刻,直到一陣冷風吹過,激起她一陣雞皮疙瘩,她才趕忙刷卡進入公寓。
……還是少管閑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