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他與折梅交歡的場面,他看到自己臉上帶着不屬于他的笑意與媚态。
怎麼會是這樣,他不是這樣的,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時驚塵的身子滞住,一步也走不下去。他極力想擺脫這樣的噩夢,卻又始終不能夠。
“想殺了他嗎,跟我走,我帶你去……”耳畔的低吟不斷,像引人進入深淵的咒語。
那紅衣女子盯盯看着失神的時驚塵,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她緩緩靠近時驚塵,一雙纖細修長的手落在時驚塵的胸膛上,正要用力,忽然天降數道銀絲擋在時驚塵的面前。
那銀絲上靈力暴竄,紅衣女子被靈力振開,與時驚塵分開些距離。
黎未寒人未到,傀儡便已探抓而來。
“千機引……”那女子道了一聲,被傀儡娃娃逼得向後退了數丈。
黎未寒在臨近地面時,從梅枝上走下來,梅枝化作發簪大小,回到發間。
他擡手,将一股靈力注入時驚塵體内。
“師尊。”清醒過來的時驚塵看見黎未寒後喚了一聲。
黎未寒雙眉微蹙,并未看他,隻擋在他身前問道:“你是怎麼答應本尊的,本尊說過不要輕信旁人,你當耳旁風嗎?”
黎未寒回眸,一雙眼睛帶着愠怒,他對時驚塵說過不要輕信旁人,時驚塵第二天就跟着女鬼走了。他給時驚塵系上紅線,時驚塵扭頭就解了。
他從收下時驚塵,自問從未虧對于他,這小兔崽子卻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實在是讓人無法不生氣。
“師尊,我沒有,我隻是……”時驚塵很想告訴他自己剛才看到的場景,卻又實實在在不能說出口。若是告訴黎未寒,上一世的折梅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他會信嗎?
“師尊。”
時驚塵湊近了些,他的目光落在黎未寒的身上,忽而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和他記憶中的折梅仙尊實在是相差太遠。
他怕這一切的不同,皆是黎未寒的計謀,怕自己再次信了黎未寒,會比上一世更慘。
這一世的黎未寒靈力和修為,已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了。上一世折梅到死也僅僅是能操縱千機引,連傀儡都召的不好。可這一世黎未寒一人已經可以駕馭兩種心法與法器了。
一個人怎麼可能在這個年紀,擁有這樣強大的能力。
“躲在本尊身後,不要出聲。”黎未寒未在過多糾結這個問題,隻用雙指在時驚塵腕上一掃,一根紅絲在時驚塵腕上挽了一個死結。
時驚塵怔怔看着手腕上的紅絲,還未回過神,便看見黎未寒如箭矢般向那女鬼沖去。他的右手在風中滑過,寒光一片後,一把雪白色的傘出現在手中。
那紅衣女子正跟傀儡纏鬥,如今又來了個黎未寒,一時有些分身乏術。
黎未寒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出起手來招招制敵。
那女子見黎未寒下手頗狠,眸中唯有殺戮,便隻能花心思在時驚塵身上。
她的眼眸對上時驚塵的眼眸,便将勾設出的幻象又傳達給了他。
時驚塵的眼眸逐漸失神,他看到萬縷銀絲攀上了自己的身子,不斷收緊,陷入皮肉,他看到折梅衣衫不整,正朝着自己走來。
“徒兒,師尊養了你這麼多年,該是你報恩的時候了……”
折梅的話聲聲入耳,與之相伴随的是方才那女子攝人心魂的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便無人再知曉你的過往。”
時驚塵失了神,舉起手中的匕首往二人纏鬥的地方去。
黎未寒原以為這紅衣女子如往日的小妖一般好對付,誰知這人竟也熟悉他的法器,一招一勢皆能躲了去。
千機引纏人不纏鬼,如此便也縛不住她,倒也挺棘手。
“仙尊一言未發便要至我于死地,我一介弱女子,何至于此。”紅衣女子忽地退了幾步,對黎未寒道了一句,她雙眸空洞,像個沒有神識的傀儡,口中的語調卻如此鮮活。
黎未寒看她的眼睛,心中快速思考着,這女子是低階的鬼進化出了神識,還是背後另有人在操縱。
“誅邪衛道。”黎未寒道了四個字,這四個字不帶有任何感情,像一句已經說了許多遍而失去靈魂個與生機的口号。
“衛道?仙尊這麼些年來衛的道,可有承認過你?你勞心勞力鎮壓了鬼帝,可知道督護府的人,又在背後如何說你。”紅衣女子打不過黎未寒,便徹底放棄了正面進攻。
這些話最是能動搖一個的心智,黎未寒的出身便該是他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黎未寒停在原地,傘上的靈力漸收,他覺得這個女子知道有些多了。幻術以窺人心為第一步,這世上該沒有人能窺破他的心,他的這些經曆,此人是從何處聽說的。
紅衣女子見黎未寒沒再有所動作,便轉而去看黎未寒身後的時驚塵,她空洞的眼睛微微轉動,在時驚塵腦海中發出了最後一個命令。
黎未寒注視着紅衣女子的眼眸,似是知曉了什麼,忽地回身,一把拉過了時驚塵的胳膊,折去他的匕首,将人按進了自己懷裡。
這小兔崽子太容易被這女鬼操控了,怎麼竟在關鍵時刻添亂。
“殺了他。”腦海中的聲音不斷想起,時驚塵憑借着身體記憶,在黎未寒懷裡掙紮。
他不要成為爐鼎。
“時驚塵。”
黎未寒低聲喚了一句,卻沒能再次叫醒他。
時驚塵目光散亂無神,被困在幻象裡,他極力躲避,掙紮,避黎未寒如同蛇蠍。
在少年這張脂粉斑駁的臉上,黎未寒看到了已經幹涸的淚痕。金步搖的流蘇相互糾纏在一起,一如時驚塵的内心,飄搖,無望。
黎未寒不明白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心中到底有何執念,能讓他如此受這邪祟的擺布。
他活了二十幾年,都沒覺得這世上有什麼值得記住的,這小兔崽子到底看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