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開始,人類不再站在食物鍊頂端,淪為了喪屍的獵物。
談玉疏聽見了身旁人逐漸粗-重的喘息,他起身的動作隻是停頓瞬息,站直身體,看向仇奶奶。
仇奶奶也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但她的手腳開始不自然地僵硬抽搐。
她茫然地望着談玉疏,從這位少年人漆黑清透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迅速變得灰白可怖的臉。
她……這是怎麼了?
“砰!”
急切的開門聲蓦然響起,談玉疏回過神,不動聲色地往門外退去。
進來的人是仇姚,他喘着粗氣,額間布滿細密的汗水,校服上還有刮破的痕迹,雙眼赤紅地看着談玉疏:“我奶奶呢?”
談玉疏微有訝異,說道:“在你房間,快去吧。”
再晚點,最後一面也見不上。
房間裡,仇奶奶蒼老的臉龐已經攀爬上如蛛網狀的黑紋,渾濁的眼珠也在往猩紅的方向轉變。
回來的時候,仇姚在街上看見了許多相似情況,他很快明白了在發生什麼,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仇姚如墜冰窟,動了動幹澀地嘴唇,無力地喊了一聲:“奶奶。”
看見仇姚,仇奶奶喉間發出嗬嗬的嘶啞聲音,似乎在說什麼。
但在仇姚靠近時,仇奶奶意識到什麼,渾濁的猩紅眼珠滲出點點濕潤,瘋狂推着仇姚,用不協調的肢體費盡全力将人推出房間。
仇姚不想走,他無法接受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離他而去。
談玉疏說:“她要變成喪屍了。”
“她不會!”仇姚低吼,嗓音帶着點哭腔。
“嗬……”快要變成喪屍的仇奶奶喉間發出不斷的近似“走”的“嗬嗬”聲,眼中的清明越來越少,用得力氣也越來越大。
談玉疏冷靜地看着仇姚臉上愈發崩潰的表情,最後說道:“她想你活着。”
“仇姚,不要辜負老人家最後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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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嘭”的一聲關上,一枚通體碧玉的漂亮玉佩,在關門的最後一刻被丢了出來。
仇姚呆呆地坐在地上,那枚玉佩就那麼落在他腿邊。
談玉疏坐在仇姚旁邊,看着這個十八歲痛失所有親人的少年,默不作聲地掉着眼淚,好心地伸手幫他擦了兩下,卻被仇姚打掉。
談玉疏說:“我剛讓你見到了你奶奶最後一面。”
仇姚沒什麼表情,仿佛掉眼淚的不是自己一般,嗓音嘶啞,仿若呢喃地說道:“那個電話,什麼意思?還有那些食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是。”
談玉疏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上仇姚的眼神,不悅道:“你什麼表情?不會以為我說出來就能改變什麼吧?”
“我今天來你家,喊你回來,就是為了救你跟你奶奶,可惜如你所見,你奶奶在末日到來後第一時間成了喪屍,我盡力了。”
仇姚知道,他無法責怪任何人,但談玉疏明明之前還欺負他,現在怎麼可能願意救他奶奶?
房間門還在砰砰作響,裡面徹底失去理智的喪屍仇奶奶正在瘋狂撞門,那聲音時時刻刻敲打着仇姚繃緊的神經,似乎馬上就要啪的一下斷裂開來。
談玉疏把玉佩撿起來,拉着魂不守舍的仇姚起來,将人推進另一間房。
随後去客廳,把餐桌冰箱這種重物推到仇姚房門堵着,這才回到仇奶奶的房間。
仇姚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坐在仇奶奶床上,雙眸沒有焦距,出神地望着桌上的全家福。
談玉疏走過去,彎腰将用紅繩系好的玉佩給仇姚戴好,放入校服衣領内。
随後,雙手扣住他的肩膀,談玉疏直視着仇姚的眼睛,強迫他回神,語氣罕見的溫柔,但說出的話堪稱冷酷:“情況特殊,我隻允許你短暫地傷心一天,但從明天開始,必須振作起來。”
“為了你奶奶,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
“聽見了嗎?仇姚。”
仇姚沒有說話。
談玉疏歎了口氣,站直身體,安撫地輕輕摸了摸仇姚的腦袋,“一起活下去吧。”
他正打算去客廳坐着,給仇姚一點私人空間,腰上忽然多了點力道。
談玉疏沒有動,眼神近乎縱容地看着仇姚。
大約是一路跑回來身體累到了極限,大約是突遭變故身心俱疲,大約是情緒急需一個發洩口,也或許是眼前的小少爺太過溫柔……溫柔的與曾經那個面目可憎的人截然不同。
仇姚放棄了所有理性的思考。
就這樣吧。
仇姚伸出手,抱住了面前有點虛幻得不真實的談玉疏,緊緊環抱在其腰間,腦袋也埋了進去,宛如一隻受傷後蜷縮在主人懷裡的幼獸。
靜谧的房間外,是喪屍可怖的嘶吼與人類絕望的呼喊。
談玉疏垂眸,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着仇姚的發絲,心底發出一聲喟歎。
可憐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