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安南太反常了。
宿檐試圖從他的眼睛裡察覺出端倪,但審視半天,也沒能從裡面看出他的心思來。
看來是變聰明了。
宿檐沒有再深究其中的深意,他心情還算不錯,也就依了安南的請求,說了句“那我先洗個澡”。
安南這才安心躺下。
等宿檐濕漉漉走過來的時候安南還沒有睡着,他從床上爬起來,執意要幫他吹頭發。
盡管兩人已經親密接觸過無數次,但幫忙吹頭發這種隻會出現在普通情侶之間的行為,還是讓宿檐下意識有些排斥。
他說:“越界了。”
安南說:“我不應該為你服務嗎?”
這句話确實也沒錯,宿檐一時啞言,隻好默許了安南的行為。
安南住的房間裝修風格比較偏柔和,亮色系的各種搭配和床邊的梳妝台都讓這個房間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女孩可能會住的地方。
宿檐當時不清楚安南的喜好,所以什麼風格的房間他都給備了,也沒想到安南會喜歡這種亮麗柔和的風格。
倒是跟他本人的性格相差甚遠了。
梳妝台前的大鏡子反射着暖色的光暈,照在鏡中人的臉上,竟是讓宿檐的臉色看上去好看了不少,不再那麼蒼白乏力,消解了那股随時閉眼去世的孱弱勁了。
宿檐擡眸望着鏡中安南的臉,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冷冰冰的沒有任何破綻,但是仔細去看又感覺好像跟以前有了許多不同,他那低垂的眼睫底下是一雙認真專注的眼睛,眼裡隻有宿檐,沒有其他。
到底是哪裡變了?
宿檐看了很久也沒想明白,他發現自己對安南的關注還是太少了,他到現在也不太能完全看懂他的眼神。
就像現在,他隻是在吹頭發而已,為什麼目光那麼低沉幽深?
就像看不到底的黑洞吸納了那抹璀璨的紅光,宿檐在鏡子裡看到的安南,沒有漂亮的紅眸,包括那張令人欣賞生欲的容貌也缺失了幾分柔美。
他在計謀着什麼。
宿檐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但這種結論是無關緊要的,因為就算不總結,他也一定會提防——安南現在看上去确實和反派沾不上邊,但是他并不會忘記他的的确确會成為大反派,在實力成長起來以後也一定會對宿檐展開全方位的報複。
這些事情劇情沒有說,但是不用劇情說他也猜得到,并且十分肯定,他任務結束的那天,一定是死在反派手裡的時刻。
“宿檐,你有喜歡過我嗎?”
安南的動作太溫柔,溫柔到吹得宿檐昏昏欲睡,也就是在他眼睛将閉未閉的時候,安南又一次問了先前宿檐沒有正面回應的問題。
宿檐覺得心煩,他們之間的關系永遠都會是仇敵,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他是喜歡安南的外貌,喜歡他的性格,喜歡他的生動鮮活,但這都不是那種喜歡,他不喜歡他,也不可能會喜歡他。
但是宿檐想了想,還是說:“喜歡。”
兩個字,順口的事,不過是說出他想要聽到的答案,宿檐沒那麼多原則要遵守。
似乎是知道宿檐是故意順着他的心思來,安南愣了兩秒,也就是這兩秒的怔愣,他的手沒有擋住那股滾燙的風流,直直地朝着宿檐的脖頸襲去。
“嘶”
猝不及防的燒灼感讓宿檐立馬清醒了來,他擡起頭看向安南,卻意外對上一雙水光潋滟的淚眼。
那汪清潭平素最是沉穩,此時此刻卻波瀾四起,水潭的水迅速充盈到快要溢出來,輕微一眨眼,一滴沸騰的淚水就落到了宿檐的臉頰上。
這下輪到宿檐發愣了,“你哭什麼?”
安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滴,滴得宿檐臉上也全是水痕,就好像他也在哭一樣。
脖頸又被熱風吹得生疼,宿檐不耐煩地扯掉了線,仰起頭晃了晃安南的肩膀,“我問你,你哭什麼?”
安南仿佛是失去了骨頭,整個人毫無支撐力地軟倒在地上,就那樣側靠着宿檐的腿,雙目失神地持續性落淚。
宿檐今天已經見證了安南無數幕的反常,他心中有着事情失去控制的不安,但他盡量去忽略掉這些,以免影響他的判斷。
“别哭了。”
宿檐把安南托着放到了另一個椅子上,穩固他的身體讓他不會滑下去。
見安南一副丢了魂的樣子不停地流淚,面上卻又還是保持着平淡冷漠的神情,宿檐隻感到無邊的煩躁。
所以他又打了安南一巴掌,企圖拉回他的神志。
“我讓你别哭了!”
這句話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怒意,宿檐沒察覺到,安南察覺到了。
他轉動着濕潤的眼珠定格在宿檐身上,平靜地說道:“你不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很奇怪嗎?”宿檐的語速比平常都要快,帶着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急躁,“你為這種事情哭?”
安南點頭,“對。”
他居然說“對”?!
宿檐難以置信地瞪了瞪眼,但很快,他的情緒又恢複了以往的冷靜,那股煩躁激動的感覺迅速消失了。
“你喜歡我。”
宿檐很肯定地說,“對嗎,安南?”
安南仍然對此保持沉默,但他的态度已經承認了答案。
宿檐又開始笑。
從弧度漸漸誇張的無聲微笑,一點點擴張成放聲的嘲笑,他的情緒外放很明顯,也根本不顧安南那掉落得更加密集的眼淚。
宿檐說:“撒謊。”
“你騙不了我的。”
“你的眼中根本就沒有喜歡。”
“還有,你的演技真的很爛。”
安南沒有辯駁,他還是沒有說話,他一直靜靜地等待宿檐笑完,等到那嘶啞的笑聲逐漸成為微弱的氣音,才平靜地開口道:“什麼是喜歡?”
宿檐的笑容停住了。
他站起身來,朝安南歪了歪身子,濕潤的發尾一點一點地在安南的大腿上劃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