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從被車撞到得知自己可能癱瘓都沒覺得天塌了。

現在是真覺得有點塌。

尤其是陳燦接了個電話扭頭就走，過了十多分鐘還沒回來的時候。

雖然那個電話聽起來很緊急。好像是什麼東西落在了病房，他急沖沖下去取了。

但是也不能把他這樣甩在這裡不管吧。

陸之深呼吸一口，手動控制着輪椅走到了邊緣些的地方。

醫院其實并不那麼高，視線會被遠處的高樓擋住。

青空之下有幾隻飛鳥，恣意灑脫。

現在是2037年。

今天有少見的晴空與難得體驗到的新鮮空氣。一切都好，就是，有點曬。

他并不那麼喜歡大好的陽光。

也對看樓下的小花園不那麼感興趣。

陸之感覺自己的輪椅突然被朝後拉了一把。

“朋友，想不開？”

陸之扭頭，對上身後的男生。

是剛才那個人。

他身形高挑，頭發略長，一副無框眼鏡，整個人充滿着一股書香氣質，卻又看上去……

陸之努力從腦海裡搜索一圈詞語去描述他。

妖？

卻又帶着并不缺陽剛的帥。

可氣質倒是文質彬彬，又生的極為好看，莫名引得陸之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他手裡捏着一串佛珠。佛珠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钴藍色，每顆珠子上都有些花紋，繩結卻十分突兀地歪扭着，看似兒童笨拙卻又認真穿起佛珠系的扣，尾部還格格不入地打成了蝴蝶結的形狀。

陸之沒認出來上面的花紋是什麼，好像是文字。

“沒有。”陸之回答。

他将手搭在了陸之肩膀上，目光移向遠方，一臉釋懷般長呼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句話讓陸之匪夷所思。

“我也想不太開，要不我先跳吧？”他的語氣聽起來跟陸之有商有量的，很客氣。

“？”

陸之僅僅沉默了一秒，立刻字正腔圓，一字一頓地跟了一句——

“我先跳。”

說完陸之自己先懵了一下。

他沒說要跳樓啊？

秦聞也沒太想明白，這種事情竟然還有人要跟他搶一下。目光中帶着略略驚訝投向陸之……手裡的仙人球。

“喜歡仙人球？那你看起來就很積極向上，應該不會想要跳。你可以先試試看着我跳，多一種體驗。”

陸之跟着他的話望向了仙人球。渾身遍布着的尖刺看上去并不是那麼友好。

可是仙人球為什麼積極向上。

“我不積極也不向上。”陸之認真回應。

“我懂的，朋友，我懂的。”秦聞扶着陸之的肩膀，“人生難免有不如意。但是隻要你擁有好的心态，沒有什麼事情是抗不過去的。多活一會是一會，看看這天，看看這鳥，看看這花草樹木，看看這美好的世界，多麼明媚燦爛！”

秦聞一邊說着，如在學校常見的人生勵志演講家，甚至擡起右手，指向遠方。

他一臉正氣地将臉湊到了陸之對面：“你的人生充滿希望，你的未來，充滿光明！”

陸之向後無處可躲，已經碰到了輪椅的後座。他是真覺得這人有病了。

怎麼神颠颠的。

陸之問他：“殘疾人不配擁有優先跳樓權嗎？”

秦聞認真思忖半晌。

“這個倒也不是殘疾歧視。你跳樓比起我肯定更麻煩些。”

“那你先跳。”陸之僅用0.01秒就選擇妥協。

秦聞頓了一下。

“那還是你先跳吧。”

“我不跳啊！”

“你不跳？不跳，那、那最好了。那你不跳，我也不跳。”

“……”

陸之閉上眼。

他不就去住了四個月的醫院，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你去一邊琢磨跳不跳行嗎？你——”陸之正打算把他轟走，卻見秦聞不知從哪掏出一個小布袋，抖出裡面的小木棍來。

陸之沒懂：“你要幹什麼？”

“蓍草五一，遁去其一。”

“我确實覺得朋友你命不該絕于今日，為你蔔一卦。”

“我沒想跳！”陸之努力壓制着自己想要咆哮的心。

出院遇到的第一個人簡直能給他帶來五雷轟頂的震驚。

秦聞甚至揮揮手，讓他安靜點。

救命啊。

陸之扶額。悄悄操控輪椅離開。卻聽秦聞在他離去的身後發出疑惑。

他手指在側面向上輕扶眼鏡，不止從何處掏出一本書來認真地研究半晌：“嗯？真是今天要死了？”

陸之：“……？”

陸之心中轟然炸裂一個念頭。

天呐。

快逃。

而此時，輪椅仿佛接到了什麼指令一般，扶手處刻着的笑臉悄無聲息地亮起了詭異的钴藍色的光。輪椅突然調轉過頭，仿佛接收到了什麼指令一般，朝着天台圍欄缺失的那一塊猛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