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葉放下了心,輕輕打了個哈欠,沒有多想。
實際上,如果他稍微上前一步,去面對五條悟的表情,他或許就能看到真相。
沉于黑暗中的那張臉面無表情,唇角微微勾着,眼睛卻沒有笑意。
無聲的口型中,吐出的字眼是“撒謊”。
但他沒有看見,而是自顧自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之後,我不會理你太遠。”
青年走在身側,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用着粉飾太平的語言技巧:
“已經知道問題了,之後會好好逛一下東京吧……”
聞言,五條悟微微側過了臉,瞥見燈光下忽暗忽明的青年的側臉,那雙白青色的眼眸溫柔又冷漠,與他對視,于是笑意蔓延,像是要用柔和的某種東西将他吞沒。
……恐怖。
五條悟居然覺得有些恐怖。
因這恐怖,五條悟輕輕笑了起來。
“之後你要做什麼?你的敵人在東京?”他問。
“不是啊,隻是有些累了,稍微讓我休息一下吧。”
清泉葉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下,歪頭看他:
“麻煩你收留我啦?”
“隻是休息嗎?”
笑容更熱烈了幾分,說不出什麼意味,五條悟爽快回答:
“放心吧,我會收留你的。”
于是清泉葉好像真的放下心了似的,雙手插入口袋,悠哉悠哉擡頭看向天空。
五條悟沒有和他一起看,而是平靜看着眼前,看着遠方。
宿舍就在不遠處,古樸昏暗的建築物,有零散的幾盞燈零零散散的亮着,整體卻是漆黑一片。
周圍安靜到極緻,身邊的存在泛着淡淡的冷意。五條悟靜靜看着那漆黑的空洞,眼神沉澱成一片幽暗的深藍,睫毛緩慢的落下又揚起,手指壓着唇,落下一道無聲的嗤笑。
撒謊。
一直在撒謊。
清泉葉是一個目的極為明确的人,也是一個很難停下腳步的人。
他可以停留,可以逃避,但為了某一個目标,他會不擇手段的不達目的不罷休。
沒有目的?
他不會信的。
清泉葉的信用已經一文不值了。
突如其來能看到他的童年‘玩伴’,‘不熟’卻令他維護色變的朋友。
整整兩個月的杳無音訊,比上次離開更加憔悴蒼白的神色表情。
‘不是重要的人’這種話,隻能騙到想被他騙的人。
‘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态度,拿來敷衍他也太過漫不經心。
來猜猜看,
無腳鳥落下的緣由是産卵生子,那麼清泉葉的目的是什麼呢?
那個目的一定極為清晰,甚至清晰到幾近赤裸。
那個理由就在眼前,甚至就在他的目光觸及之處。
陰影中,五條悟幽幽看向手腕的葉子吊墜,吊墜搖晃着,泛着血液的顔色,卻又像是随時都能落下。
——所以,一切都是為了絞盡腦汁離開他,這就是答案。
太好笑了,太直白了。
同樣的手法,這個家夥還打算用多少次啊。
一次兩次還不夠,還想消耗他的耐心到什麼時候。
難道他看起來像是可以被随便糊弄、随意利用的存在嗎?
*****
清泉葉太疲憊,回到五條悟的房間,草草洗漱後,随便找了個地方睡去。
他本來打定主意不能再和五條悟睡在一張床上,結果一開門,西式的卧室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和式,榻榻米鋪滿整個房間,書桌都變成了矮桌。
“有點不習慣。”五條悟說。
也很正常,五條家幾乎全是榻榻米的布局,他從小睡到大,突然換成西式覺得不适應,再改成和式葉不是沒有可能。
清泉葉很随意的信了。
他一向不太懷疑五條悟,所以從沒想過五條悟也會反向欺騙他這件事。
五條悟還是個純粹的孩子呢——他大概是這麼想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這一覺,清泉葉睡的并不踏實。
實際上,他的精神緊繃到了某種程度,不是不能堅持下去,但渴望放松是身體的本能,他本該睡的毫無意識。
他也不該做噩夢的,但他還是做了。
夢中他好像在喝水,咽下了什麼,察覺異樣睜開眼,恍惚中瞥見極近的一雙搖晃着的藍眸,美的驚人,幾乎一瞬間就吸引了他的全部心神。
緊接着,眼前一暖,霎時間黑暗下來。
漂浮的思緒再次沉澱了下去,清泉葉任憑自己被困意拉扯,向下沉,向下沉。
遊離恍惚中,他好像聽見有人笑了一聲,輕聲耳語:
“多謝款待。”
不……大概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