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令儀挺能理解他的。
府裡的大日子,他身為長兄,一打眼瞧見自己的弟弟欺負人,一轉頭瞧見别的弟弟妹妹滾成小泥人,若被人瞧見便是談府醜聞,天大的醜聞!
但是這披風不披不行。談令儀看着扭頭看她看直眼的沉檀,心中如是道。
完了,又讓一個男嘉賓看上了。
“大哥,”談令儀扮作為難模樣,“裙裳已污,一會兒回去,路上碰見人,恐會失儀,用披風遮着,尚能好些。”
“不必多想,這會兒人都在前廳迎安王,你快回去,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跟男兒一起打鬧!”
談令儀心下稍稍安定,福身一禮準備離去,卻突然聽見外面鬧鬧哄哄的人聲,立時不敢走了。
談慕瑜也發現有人過來,飛身上前,一手拎起欺負人的弟弟,一手拎起被弟弟欺負的人,也躲進了這個荒僻的小院裡。
好多人啊。
談令儀恍恍惚惚跟着大哥沖進屋裡,心中如是歎道。
談慕琮不滿道:“大哥,不是說沒人過來嗎?”
“你怕丢人了?”談慕瑜恨鐵不成鋼,“早幹什麼去了?”
“還不都是這書呆子的錯,我就不明白了,阿姊那般好的人,他憑什麼不願意娶。”
沉檀正襟危坐:“男女之事,強求不得。晚生對談二姑娘無意,草草婚配隻會誤了她。”
“那你憑什麼對我阿姊無意!窮酸書生眼界還挺高,什麼樣的女人你才瞧得上?”
沉檀擦拭唇畔血漬的手一頓,眼睫微擡,似乎想看什麼,卻又生生止住了。
室中一片靜默。
談慕珩取來一盆水和一塊帕子,遞給談令儀讓她清理身上泥污。
她擡手接過,一邊擦一邊聽談慕琮和談慕瑜交談。
“對了大哥,祖母壽宴,安王那個殺神怎麼來了?他不是從不出席京中宴席嗎?”
談慕瑜搖頭道:“我也不清楚,許是政事上同父親有什麼交集,故借着祖母壽宴過來拉近關系。”
“啧,”談慕琮嘀咕道,“我當他要做個清閑王爺呢……唉大哥,你說他會不會奪——”
“談慕琮!”談慕瑜喝道,“謹言慎行。”
他這一聲吓得談令儀一顫,手中帕子沒拿穩,“噗通”一聲掉進了地上的水盆中。
她不清楚這個安王是誰,見談慕琮和談慕瑜的反應,這人身份好像不是一般的王爺?
談慕珩将水中帕子撈起,擰幹後遞給談令儀,她盯着他那細長手指出了一會兒神,才接過帕子,道了聲謝。
她心中也不顧那什麼安王,直心疼這可憐的弟弟。手指關節有幾處很明顯的厚繭,不知道平時都幹了什麼粗活。日子過得這般清貧,估計像給談慕琮抄書一樣,被人忽悠着幹了很多沒好處拿的活。
談慕琮被他大哥吼了一頓,知曉他是真動了氣,不敢再頂撞,目光瞟向一旁沉檀,沒好氣道:“喂,你,出去不許說我對你做了什麼。”
沉檀斂睫,不應聲。談慕琮急了,伸腳踢了他一下:“你聽見了沒?”
“慕琮!不得無禮!”談慕瑜出言,而後向沉檀鄭重一禮,“小弟魯莽,傷了公子,過幾日定與家父親自上門道歉,還請沉公子寬宥。”
沉檀面色稍霁,對談慕瑜回禮道:“談大人對晚生有知遇之恩,晚生自不會讓大人太過為難。”
談慕瑜輕輕舒氣:“我這便帶慕琮去面壁思過,一會兒讓奴仆過來為公子上藥。”
說罷,他便推着不服氣的談慕琮離開了。
見他們兩個人離開,談令儀心上壓力驟減,那沉檀靜默坐得遠遠的,她便也沒太注意他,轉頭問向談慕珩:“那個安王,是什麼來頭啊?”
談慕珩搖頭,俊秀容顔浮現些許窘迫:“阿姊,慕珩久居這宅院裡,對京中之事,不太清楚。”
這時,沉檀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不似方才怼談慕琮那般铿锵有力,竟有幾分虛浮、緊張。
“五姑娘,此一事,晚生知曉。”他說着,目光終于敢落在談令儀身上,眼神缱绻,看得談令儀後背發麻。
“天玄三十七年,龍骁衛自東宮搜出太子謀反物證,太子及兩位皇孫等東宮中人被誅殺,懷胎五月的太子妃不知所蹤。後來當今陛下登基,為太子平冤,尋回當初太子妃生下的幺子,将其封為安王。安王流落民間多年,容貌有損,便常年戴着銀鐵面具示人,五姑娘若碰見,切記離他遠些。”
談令儀好奇問道:“為何?”
“安王奉皇命主掌明法台,專司京中刑案,聽聞他手段殘酷,隻管破案,不管冤情,周身冤魂成煞,五姑娘這樣的弱女子,恐被傷到。”
談令儀沒覺得有啥,談慕珩倒是不鹹不淡接了句:“啊,那可真吓人。”
她一怔,擡手拍拍他的頭,柔聲道:“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