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帶着談令儀出門。
這會兒是下午,青樓還沒多少客人來,且她們所在的樓層在最高處,所以沒多少人注意到她們。
婵兒将她帶到同層一間寬大房間中,屋裡正有五六個女子圍站,笨拙學習中間翩然舞動之人的身姿。見到來了人,有兩人分神往門口看,起舞之人立刻停下來,拿起一旁尺棍往兩人身上各抽了一下。
“若想做被伺候的那一個就好好學,什麼都學不成,便隻能做最底層供那些馬夫賤民洩欲的娼婦!”
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們被吓得眼淚花花,婵兒牽着談令儀嬌笑進去:“春繡,消消火兒,生氣臉發黃,總不能讓你那僅剩的幾個恩客都跑了吧。”
眼見春繡又要發火,婵兒把談令儀往前一推:“喏,來了個新孩子,是個乖巧懂事的,可能會笨點,你多擔待,少動粗。”
春繡譏諷道:“呵,你怎有臉面譏笑我恩客少?我至少還有舞技傍身,不像你,除了溜須拍馬跟在母親身後狐假虎威,還能做什麼?我倒要看沒了母親,你還怎麼活。”
婵兒懶洋洋撫了撫鬓上步搖,慢悠悠道:“希望在我告訴母親你咒她沒之後你還有命看我怎麼活。”
“你!”
婵兒将門合上離去,隻留一個嚣張的笑臉,氣得春繡胸口起伏,将手中尺棍用力往地上一砸。
“都看什麼!照着我方才的舞步跳!新來的,你學着她們的動作一起!”
談令儀低頭應是,在隊伍中學起生疏的舞步。
也不知道是遷怒還是單純她跳得不好,春繡出言罵了她好幾回,直罵得口幹舌燥,扭頭去尋茶水喝,後腦突然一疼,春繡歪着身子倒地,屋中少女低聲輕呼。
談令儀舉着一旁的妝奁,扭頭道:“你們想不想逃?”
幾個姑娘家都愣了,有一個高瘦姑娘回過神,小雞啄米點頭:“想的!我們可以逃出去嗎?”
“相信我的話,在這裡等我回來,我會救你們出去。”
“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嗎?”
“我把你們綁起來,若有人來,便說是我打暈了你們所有人逃走,若是你們之中有人同老鸨道明真相,你們就一口咬死此人和我是一夥的。”談令儀說着,将手中妝奁放下,用披帛将她們一個個綁好後,走到門邊,透過薄薄的窗紙往外看。
方才過來的時候,她瞧見幾個輕紗覆面的舞娘,好似要準備一會兒的獻舞。
頂層人少,她在身後姑娘們焦灼的目光下終于蹲到一個路過的落單舞娘,而後飛快開門,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便捂住她的嘴将她拖進房中,拿起配舞裙的披帛,将人死死纏住,而後用一旁疊放好的舞裙塞住她的嘴。
做完這一切,她動手與舞娘換了裝束,妥帖戴起面紗,而後離開了房間。
她盡力裝作步履平常,緩步往樓下走去。
隻要找到二三樓高度的空房間,她就能翻出窗子往下爬,逃離這裡。
怎知剛往下走了兩層,便迎面碰上婵兒,婵兒一見她,突然道:“哎!你——”
談令儀後背一緊,接着,便聽她道:“你怎麼還在這兒,都到給貴客獻舞的時辰了,快快快!”
她說着,不由分說抓住談令儀的手腕,把她帶到三樓,房間門口排着一列同樣裝束的舞娘。
“你們怎麼不進去?”婵兒問向為首的舞娘。
“裡頭貴客在談事,要我等在此處等待。”
話音剛落,裡面便傳來劇烈的碎瓷聲,姑娘們都被吓了一跳,不安地面面相觑。
裡面好像有人在打圓場,稍等了一會兒後,門便被打開,開門之人扭過頭,還在對房中客人說道:“殿下消消氣兒,今兒樓裡姑娘排了一場妙極的舞,專等着給殿下看呢。”
殿下?
談令儀一愣,看向屋中之人。
屋中大部分人她都不認得,唯有一個緘默坐在角落不言不語的人,可算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不過,方才那句“殿下”似乎不是在叫他。畢竟房中肉眼可見氣到渾身發顫的是個模樣青稚的年輕人,看他望的方向,還是在生殷灏的氣。
殷灏全然沒有把人惹惱的自覺,姿态松弛地跪坐着,目光随意掠過被引進屋的舞娘,掠至談令儀身上時,頓了許久。
銀鐵面具下的漆黑瞳眸閃過一絲不解……但不重要,他顯然已經把她認出來了。
談令儀跳了一路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隻要一會兒接近他,讓他當場給她贖身,以他的地位,沒人敢說不是……回去後雙倍把錢賠給他就好。
談令儀心底算盤噼裡啪啦直響,一邊算計一邊躲在重重人影下濫竽充數,終于熬到舞娘四散開往客人們懷裡躲的時候,她找準殷灏的方向,挪步過去,可她身前卻殺來一個截胡的,直奔安王而去。
談令儀心底有些着急,卻不料殷灏擡手輕巧捏住沖到身前的舞娘腕骨,手腕一轉,改了她的方向,松開她的手,往她背後一推,把她推去身側之人的懷裡。
而後,他輕輕探身,抓住動作慢下來的談令儀,微微用力,将她收進自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