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昭冷聲道:“若報官,舉京皆知,令儀名聲要如何保住?”
談令仁小聲嘀咕道:“命都保不……”
後面的話被談令倩眼疾手快捂回去了。
談昭少見的失态,不複從前穩重自持,在前廳低頭來回踱步,而後擡頭道:“速調集府中奴仆出門尋五姑娘,走後門,切記不要引人注意。程碧,去蘇府求援,請他們也派人手去尋令儀。”
蘇府,便是談令儀生母蘇妙凝的母家。兩家在蘇妙凝死後很少來往,蘇家現任家主蘇蘭澤是蘇妙凝同母兄,十六年前領命外出戍邊,近些時日才歸京,也是他這一歸京,談昭才想起齊涓莊子裡還有個五姑娘。
雖則多年不曾交際,但談令儀的事,蘇家絕不會袖手旁觀。
吩咐完人,坐于堂中的談老夫人開口問向跪在地上的丫鬟與馬夫:“今日五姑娘緣何出門?”
“回老夫人的話,五姑娘是要出門……購置話本。”
“一個名門閨秀,看那種不入流的東西,還随意走動。”
談老夫人話意聽不出來喜怒,但久伴她身側的談令倩明白她現今已經動了怒,連忙道:“五妹年歲還小,歸京時日也短,對京中各類事物好奇實屬常事。待她歸府,令倩必然同她院中傅母督促她學習禮儀。”
談老夫人冷厲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落到跪在眼前的兩個奴仆,擡手扶額,而後道:“把他們兩個發賣了吧。”
“祖母慎重,”談令倩行至她眼前,用身體擋住後面兩個人,道,“雖則談府尋找五妹之事沒有聲張,但難免府外人會注意到這一點,若此時再發賣白日同五妹一起上街的奴仆,必然引人多思。”
立在一旁的談昭背手道:“母親,令倩說的是,若令儀走失一事被人私下議論,怕是令倩令仁的婚事都受影響。”
談府中人都很清楚對方的七寸在哪裡,方才談令倩明面上是在向談老夫人求情,實則是在以談令儀名聲之事點醒談昭。而談昭方才的話,也是拿捏了談老夫人對談令倩的寵愛。
談老夫人冰霜似的眼目這會兒露出些許不虞,橫了一眼談昭道:“你這會兒便在意起令倩的婚事了?先前打算将她許給那個窮書生的時候可曾在意過?我看你隻在意蘇家女生的孩兒而已!罷罷罷,随你們随你們,我老了,說話施令沒人聽!”
說罷,她撐起身子,談令倩連忙上前,将她攙離了前廳。
談令仁也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兒久留,起身告退,隻剩談昭在焦灼等待談令儀的消息。
暮色四合,星點期望消失殆盡,談昭頹然坐着,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招手喚來随侍程碧,正要開口,便聽門房疾奔入門:“家主!五姑娘回來了!”
談昭站起:“自個兒回來的?”
“是文遠侯府的小侯爺送回來的,聽他說是路上碰見談令儀,便邀她同逛,忘了還有奴仆在等待了。”
談昭聞言一愣,沉靜片刻,開口道:“好,是他便好。速去通知膳房,今日府上擺個家宴,留他一同用晚膳。”
話音剛落,談令儀便與裴琢雪一同進門,見到談昭,她柔柔弱弱上前行禮道:“女兒魯莽,忘記告知奴仆,惹父親憂心了。”
“是我失慮,帶表妹在京中閑逛,沒有先同府上報一個平安。”
“一家人不必如此,今日你來得正好,便留下吃頓飯,前些時日慕琮還念叨起你這位表兄來。”
讓裴琢雪跟她一起進來果然是個好計謀,談昭現今注意力全在裴琢雪那兒,兩人熱絡聊起天,像是老丈人見女婿。
談令儀候在他們身邊待了一會兒,準備告退,攀談的兩人突然止住話頭,還一同往外面看去。
她順着他們的目光扭頭,素衣少年從府門處緩緩往後院走去。
“站住。”談昭斥道。
談慕珩的後背一僵,整個人站直,愣了五息有餘,才轉身道:“孩兒給父親見禮,問父親安。”
“又去哪兒了?看你在談府待得很是不虞,三天兩頭往外跑。”
談慕珩掩在袖袍下的手慢慢攥緊,而後松開,低眉順眼,不應不答。
“為何不說話?為父在問你。”
“孩兒隻是出門随性轉一轉。”
“随性,好一個随性,你真當你是談府公子哥?”談昭劈頭蓋臉一句,談慕珩幾乎是本能地跪了下去,見他跪下,談昭更是來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對着他的肩頭便狠狠踢去,“别以為我不知道,過幾日是阮氏那個賤人的生祭,去年你在府裡偷着給她燒紙錢弄得那般晦氣,被我打了一頓後還不老實,現今又要做什麼?拆了我這府邸給她陪葬不成?”
談慕珩被他直接踹翻,少年的身軀在單薄衣衫下顫抖不止,談令儀連忙箭步上前,擋在談昭與談慕珩之間。
“父親!有話好好說,莫要動氣。”
“為父還不曾說你,”談昭橫眉道,“你一個女兒家,想一出是一出,莫名在街上撂下奴仆,你可知若是落在外男手裡,你将是何種下場?單說你永遠不知利害,今日為父定要讓你們長長記性。”
突然間,遠處遙遙傳來一道清冽男聲:“有我這個舅舅在,我看誰讓孩子們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