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少年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頭往他這邊側了側,露出一個生澀的笑,情态仿若讨好。
正在看談慕珩手中糖葫蘆的談令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恰見裴琢雪還沒來得及收斂的敵意眼神,心下不滿,腹诽這人怎麼失智到連她弟弟的醋都吃。
裴琢雪移過目光,看到談令儀眼中對他一閃即逝的嫌棄,一時呆愣住,但看她像沒事人一樣端坐,又有些遲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想了想,他思忖開口道:“表妹與表弟外出,怎不帶随從?”
談令儀抿唇,正欲開口,身側之人坐正,恭敬道:“我在家中身份尴尬,阿姊良善,想帶我出來給屋裡添置一些物件,為免我不自在,便遣退奴仆。”
裴琢雪說那句話是想探一探談令儀的态度,卻沒想到談慕珩截走了話,心不在焉地誇了兩句談令儀。
車廂中陷入一片沉默,隻有談慕珩吃糖葫蘆吃得起勁兒。方才在路上談令儀沒覺得有什麼,但在這狹小車廂中,她莫名覺得談慕珩吃東西的聲音好大。
她看他吃完,問道:“好吃?”
“好吃。”談慕珩脫口而出,說罷,又有些羞赧道,“我是不是不該在旁人馬車上吃東西?”
談令儀一怔,轉頭道:“表兄,阿弟尚小,且方才那串糖葫蘆若不及時吃掉,恐會融化弄髒馬車……”
裴琢雪方才被談慕珩那句“旁人”弄得渾身不爽快,見到談令儀着急給他辯解,更是不舒服,但她都說情說到他面前了,不順着台階下反倒顯得他不近人情,隻好擺手道:“一家人,不礙事。”
那一家人他說重了些,本能地想要強調什麼。
可他說完,卻猛然意識到,他們兩個的确是一家,還是流着同一氏族血脈的親姐弟,他怎麼就對她的弟弟産生敵意?
這麼一想,裴琢雪的态度軟和下來,轉頭看向談慕珩,關切道:“表弟在談府……過得都是什麼日子?怎麼一串糖葫蘆吃得宛如珍馐?”
談慕珩赧然低頭道:“我手上沒有多少能用的銀錢,若非阿姊請客,我是絕對不舍得将錢用在口腹之欲上的,故而沒怎麼吃過零嘴兒。市井小食于我而言宛如山珍海味,并不誇張。”
談令儀聽着,心髒好似被人揉成一團,有一種鈍鈍的疼。她擡手撫了撫他的後背,歎息道:“喜歡的話,日後阿姊多給你買一些。”
裴琢雪看他們姐弟二人關系親近,雖心底明白不該計較,但還是忍不住胸口發悶,扭過頭撩起窗幔,看向車水馬龍的街市。
日薄西山,冷風習習。
談慕珩給她買的衣裳料子不俗,想必價格不菲,至少對他現在的經濟狀況來說,一定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她又是心疼,又是心中暖意融融。
好孩子,沒白疼他。
她一定不能連累這個孩子。
談令儀想罷,望向裴琢雪,開口道:“表兄,我有一事相求。”
吹冷風受情傷的裴琢雪一聽身後女子宛如仙樂的聲音響起,心中陰翳一掃而空,轉過頭來,豪氣幹雲:“表妹有何事隻管說。”
“一會兒在回府前,能否請表兄先放我家阿弟下車,我們先行回府。”
裴琢雪笑道:“不成問題。”
談令儀又道:“還有,我是在出門後躲開侍從跟阿弟一道逛街的,府中并不清楚,估計找我也找了許久。表兄可否同府中說你路上碰見我,帶着我逛了一日街市?”
“這……”裴琢雪遲疑片刻,點頭道,“好。”
他應下,剛想趁機同談令儀多說說話,怎知談令儀得他應允便扭過頭去,同談慕珩道:“你在後頭多磨蹭一些時間,算算我被府中人問得差不多了再回去,等晚上我去你院裡找你。”
她說這話有意壓低聲音,但她并不知道在這個小說世界裡,他們有點功夫的人聽覺都很好,所以裴琢雪将她的話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
裴琢雪眸光發暗,盯着竊竊私語的兩人,心中不适感逐步加深,可略一深思,所有的異樣卻都能用“他們是姐弟”這理由作答。
兩人說完小話後分開,談令儀很妥帖地誇了兩句裴琢雪,這人立時被哄得面色放晴。
但很快,裴琢雪的心情又不好了。
本來他覺得一會兒談慕珩下去,他和談令儀有獨處的空間,可他卻沒想到,談令儀竟然在臨談府最近的一個路口才叫談慕珩下去,馬車不過駛動片刻,便停在了談府朱門前。
沒事,他還有機會。
裴琢雪在馬車還未停下時便跳下馬車,立在一側伸手欲攙談令儀,誰知她出了車廂後,目光在他舉起的手上停滞片刻,便扭過頭,從另一側跳下,而後繞過馬車回到談府門口,一張桃靥笑如盛春:“表兄,進府坐坐。”
……
談府這會兒可謂是人仰馬翻。
丫鬟和馬夫将話本摞上馬車,扭頭一看,談令儀消失無蹤,于是急匆匆回府禀報談昭與談老夫人。
侍奉在談老夫人身側的談令倩一向端莊的姿态變得魂不守舍,立在她身側的談令仁憂慮道:“是不是得快些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