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山頂時,太陽好似已西沉下去。天氣不算潮濕,葉上的雨露都已幹了,白金之星拉着她站穩,男人已經放下了包,開始在地上敲敲打打。
他帶來的是露營設備,正在就地搭帳篷。他讓她在旁邊休息一會兒,将水遞給她,她坐在小毯上,仰頭喝下,還是忍不住問來這裡做什麼。男人系緊了一邊的繩索,繞到另一邊。
“你沒有認出來嗎?”他說。
她不解地望着他,凝視着上方半晌。
風吹走了雲層,陽光好似驟然出殼,從山巅中綻放出光芒。黃昏的光亮像是開啟了天國的大門,将她籠罩,有一個瞬間,她甚至沒能意識到這些光是從哪裡落下來的。地上有不少碎石,和草一起交疊,她踩過它們,挪動腳步去到能俯瞰下方的邊緣,一聲感歎已發了出來。
連綿的農地,以規整的姿态鋪滿了全部的視線。她曾在其中穿行,和拖拉機和動物們一起,怕它變得這樣廣闊,她還是一眼就知道,這裡是——他要将她送回來嗎?她的心裡閃過一絲抗拒,但又立刻消失了。好意外,但她也能明白了。
在那些視頻裡,她看得仔細的記錄中,也出現過她的身影。雖然像是個陌生人,也不過是在五彩斑斓的海洋生物中穿行,可她望着那個身影,一下就知道了,她過着怎樣的生活。和她現在是怎樣的人無關,和她未來是怎樣的人也沒有關系,那個她,很幸福。
琳達深吸了口氣。此刻是她最不喜歡的雨後,空氣卻是如此舒暢。她簡直像是海裡的鲸魚,張開雙手就能擁抱所有。患得患失的感覺消失了,随光一同滅去而升起的,是地平線上方的星點。
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
溫熱的夜風在帳篷外吹過,她坐在帳篷邊,抱着杯子。天空中看慣了的繁星,也擁有了不一樣的顔色。
她在黑暗中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睡吧。”他對她說。
她點了點頭,窩在了帳篷中,他還坐在外面。
她望向他的背影,無論睜開還是閉上,都想讓它印刻在腦海裡。
“承太郎先生,”她的聲音很輕,迷迷糊糊的,“你是未來的我的丈夫?我們一直住在一起嗎?”
“恩。”
“那個家是我的?和那些衣服一樣,和那些書一樣?”
“恩。”
“你呢?也是我的嗎?”
“……恩。”
“那也就是說,你……不會離開我吧。”她帶着肯定,手從薄毯下伸出,伸長了手,落在了他的手邊,好似要獲得一絲溫暖。
承太郎挪動着手指,将她的手攥在手中,回頭看去。
她已經睡着了,睡得很安靜,要他伸手去探她的鼻前,才能捕捉到她呼吸的痕迹。
32
醒來的時候,一片漆黑。承太郎坐起身,手在周圍探尋,将帳篷拉開。天色泛白,白得像是還沒開始描畫。他又躺了下去,撐着腦袋注視着身旁的人,她好似在睡夢中也意識到他的視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臉上的表情,要如何形容才好,像是想要哭泣,但她隻是伸出手摟過他的腰,然後靠在了他的懷裡。
“對不起,”她輕聲說,帶着一絲歎息,“我一直都不知道……”
女人在發抖,承太郎也伸手将她摟住:“你都看到了嗎?”
她看到了,全部,從頭到尾。每一次的循環,她都看到了,隻是沒法動彈,隻能被更巨大的存在淹沒。她和她一同歡笑,一起哭泣,那是另一種生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擁有。
“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在你身上了。”承太郎說:“還有徐倫。”
“我知道。”她回道。
長痛不如短痛,隻有這一刻了。
所以,他說:“琳達,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