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女官怔怔地望着黎元儀，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有些迷茫地問道：“奴婢的父親恨不得吃喝拉撒皆在賭坊，便是刮風下雪山崩地裂也攔不住他，又如何能做到教他不去？”

黎元儀搖搖頭，“你沒有懂我的意思。譬如，這世上有種奇藥，名喚“神鬼不知”，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教人雙腿麻痹失去知覺，再不能下地出門。”

崔女官瞳孔驟縮，“這......”

黎元儀看向她：“本宮不逼你，隻是将這一可能擺在你面前，至于怎麼選怎麼做，全由你自己定奪。”

崔女官緩緩點頭。

就在黎元儀以為她還需時日思量的時候，崔女官卻突然跪伏在地，額頭抵着磚面，顫聲道：“求殿下幫我，賜我一枚這樣的奇藥！”

眼裡的淚再度朦胧住雙眼，一串串砸在地磚上，崔女官這個決定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氣若遊絲低低道：

“隻有這樣，我和母親才能真正解脫。否則......”

她咬緊牙關，“我們都會教他活生生拖死。”

黎元儀目光沉沉看向她，“本宮想知道，若這些問題都解決了，你再無後顧之憂，你願不願意出宮，就像你從前計劃過得那樣，平淡安穩地過你接下來的日子？”

崔女官眼中有光亮起，卻倏然又黯淡下去：“恐怕，林公公不會放過我......”

“你不用擔心，本宮自會處置他，絕不讓他找你的麻煩。你隻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出宮？”

崔女官一瞬不瞬地，深深看向黎元儀。

“願意的。奴婢想出宮，想和母親一起安穩度日，還想找一個老實可靠、力大無比的男子成婚，若再遇到林公公這般惡心的東西，他一拳就能把他們打趴下！生兒育女、歲月靜好、福壽綿長......

殿下，可以幫我嗎......”

說到最後，崔女官已搖搖晃晃地蹲身下去，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黎元儀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來，握住她還在顫抖的手，“我幫你，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你放心。”

晨光熹微，東方漸明之時，黎元儀回到内院，推開房門，屋内燭火将盡，蠟淚滴在青銅燭台上凝成層疊山巒的形狀。

内室突地傳來“铛”的一聲響動，在寂靜的四下間聽得格外清晰，像是什麼物件被掀翻了。

黎元儀隔着水晶簾望去，詹信站在桌案前，正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他身上還穿着那件躲出淨房時草草攏上身的外袍，眼下烏青一片，分明是徹夜未成眠。

“殿下...”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黎元儀撩開水晶簾，走近他，果不其然，詹信的眼底密布血絲，雙眼通紅。

“怎麼還不睡？”黎元儀在桌案前坐下，倒了杯水，喝了口。

詹信垂眸，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臣睡不着...擔心殿下聽信崔女官的話，也擔心......”

他越說聲音越輕，最後半句話也不知是說了沒聽清還是根本就沒說出口。

黎元儀看了他一眼，笑笑，拍了拍桌子，“坐。”

詹信依言坐在她身旁。

黎元儀拿起茶壺，又倒了一杯，遞過去，詹信伸手正要接過，黎元儀突然道：“崔女官都招了。”

詹信手腕一僵，擡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眸，看向她，“不管崔女官說了什麼，臣可以對天起誓絕沒有......”

“你不必如此。”黎元儀打斷他的話，“我自然是信你的。”

她一飲而盡手中茶盞，玉珰垂落頸側晃出一片瑩光，詹信放下心來的同時入墜夢中，瞧着她一動不動，全然忘了眨眼和呼吸。

黎元儀瞥他一眼，以為他還在憂心，随口打岔道：“方才你說擔心我聽信崔女官的話，後面說還擔心什麼?”

詹信如夢初醒，臉漲熱起來，垂下頭，躊躇間聲音低弱細蚊：“還擔心...殿下不要臣了......”

聞言，黎元儀怔忡，确實沒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念頭，“你怎會這麼想......”

她頓了頓，不知接下去該再說些什麼安慰他為好。詹信卻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舉起來，待黎元儀反應過來要抽回手已經來不及了。

白皙纖細的手指上，赫然留有暗紅的齒痕。

詹信直愣愣地左右細看傷口，聲音嚴肅卻止不住發顫，“殿下怎麼受傷了？崔女官她...竟敢傷殿下......”

“不是她傷得我。”黎元儀立刻抽手，“方才，她...咬舌自盡，我...這才蹭破點皮罷了，不要緊的。我眼下困乏得很，你也快歇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