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熱過一日,用此飲可生津止渴,暫消暑熱,殿下多少用些罷。”
黎元儀心不在焉地點頭,懶懶端起瓷盞,嘗過一口,“很是清爽解熱,吩咐膳房多制些,晌午時,府裡的人都領上一盞。”
“是。”
雨蓮從袖中抽出帕子,将黎元儀被雨打濕的掌心指節一點點擦幹:
“殿下,眼下京中四處宣揚驸馬在西北消極避戰,一再延誤戰機,坊間百姓議論紛紛不提...就連朝中衆臣對此亦非議不斷。”
黎元儀抿了口梅子飲,“随他們說去罷。”
雨蓮垂了眼睫,到底沒能忍住,“殿下,要不您給驸馬去封信?哪怕隻是提上一句,驸馬一定會......”
黎元儀有些詫異地看向雨蓮,往日裡雨蓮從沒管過雜七雜八的閑事,隻一心撲在照顧好她身上。如今卻有了顯著的變化,竟操心起千裡之外平定叛軍之事。
念及雨蓮的表哥傅椿生也在軍中,黎元儀倒是能理解這一轉變。
她輕拍雨蓮的手背,安撫道:“驸馬絕不是那貪生怕死之人,他按兵不動,自有他的道理。稍安勿躁,畢竟——”
黎元儀瞥向窗外雨幕中遙遠的朱紅城牆,眉眼眸沉沉:
“京中議論者再多,也隻是隔岸觀火,沒有一個提着劍遠赴千裡之外,親眼所見西北局勢如何。”
雨蓮怔忪片刻,滿腔愁緒也解了大半,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頓覺有些餓了。
“殿下,午膳可有什麼想吃的?”
“天熱得我都沒什麼胃口。不過...”黎元儀指尖點了點一飲而盡的雪白瓷盞,“這紫蘇不錯,不如就傳一道——”
“紫蘇焖鴨可好?!”
黎元儀話音未落,雨蓮就順口接上,兩人對視一眼,像點了穴般笑作一團。
連日來焦躁不安的憂慮也像烏雲散去,窗外雨聲漸停。
兩人笑鬧了一陣,雨蓮端起茶盞,正要出門往膳房去,黎元儀突然想起什麼,喚住了她。
“雨蓮,平康坊柳小姐家,沒什麼人滋事擾上門罷?”
雨蓮點頭,她不知前世因果,有些不明所以:“她好着呢,有您這麼位好心人,派了人專門護着她,還算準日子送藥材,她那未婚夫都沒用武之地了.....”
聞言,黎元儀放了心,笑着嗔看了她一眼,雨蓮吐了吐舌頭,飛快溜走了。
雨停了,空氣愈發悶熱,黎元儀執扇輕晃。
沒事就好,如今早過了事發的日子,想來柳曾柔再也不會重複前世的慘事。
她輕歎一聲,原來,隻要自己不嫁王冕,就能輕而易舉讓柳曾柔躲過一場前世的命劫......
想到這裡,黎元儀突然愈發擔憂起詹信的處境。
母後看似柔弱,實則行事悍然,她要做的事,從不許人擋了道。
前世,是柳曾柔。
如今,卻是詹信......
*
夜深了,中軍大營帳内依舊燭火通明。
帳簾外一道腳步聲愈來愈近,詹信從埋首的桌案前擡眸,外頭傳來傅椿生的聲音。
“驸馬,是我。”
“進!”
傅椿生撩簾進來,他一路風塵仆仆趕回來,喘着粗氣坐在下首。
詹信見狀,指了指一旁挂着的水囊,傅椿生取下,痛痛快快喝了一氣,原本鼓囊的水囊癟了底,他沒忍住打了個飽嗝,有些讪讪地開口:
“探出了件事,卻不是什麼機密,姑且也就算...算一件事罷.....”
詹信見他頭上還沾着草葉和泥土,料想方才去敵營的這一路也不容易,聞言情緒并未有失落的波動,“你探得什麼事?”
傅椿生伸手探入懷中,摸索着,摸出一顆蛋。
他展臂往詹信面前伸去,示意細看。
詹信定睛片刻,瞧不出有别的名堂,“一顆紅蛋。”
“對頭!”傅椿生将蛋拿了回來,順勢在頭上一記敲碎了,開始剝殼。
蛋殼剝去,光滑圓潤、凝脂般細膩的内裡在他手中輕微顫動。
傅椿生一口咬下去半個。
他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複又開口——
“那賊頭今日得子,正準備犒賞全軍,慶祝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