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時令小雪。
黎明,天光微亮。詹信像往常般自然蘇醒,準備起身穿衣前往院中練劍。
起身的瞬間,他忽覺身側有些異常。側目望去,此時本該在床帳内安然入睡的黎元儀卻不知所蹤。
詹信心下一跳,下意識伸手探向身側微敞開的被褥内,觸手卻是冰涼。也不知她離開多久了......
他匆忙翻身下榻,一把撩開床簾前垂落的幔帳,卻是正對上探頭往内室裡瞧進來的黎元儀。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怔,詹信心下悄悄松了口氣。
黎元儀笑意盈盈,眼角眉梢喜氣洋洋,精神萬分:
“你醒啦!收拾收拾,出來用膳罷。”
她指了指桌案上攤放的漆盤,“先穿備好的衣物,一會我再替你整衣冠。”
說完這句,水晶簾垂落,詹信眼見黎元儀閃身出去了。
詹信往前幾步,看清漆盤中堆疊的吉服冠帶,一時有些困惑。
今日是什麼日子?
殿下這般......
大費周章四個字冒出來前,詹信想起來了。
今日,是他的生辰。
指節撫過吉服上精緻的紋路,他一時有些無措和茫然。他不過生辰有十年了罷,也許是内心潛意識的排斥,他從未想過在這一日做任何安排。
外間,雨蓮匆匆而來,“殿下......”
黎元儀伸指放于唇上“噓”了一下,轉首看向内室一眼,轉而踏出門外,輕聲道:“如何了?”
“殿下放心,正廳已一道安排妥當。派去接人的馬車方才已進城了,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就該到了。”
黎元儀笑着點頭,内室水晶簾微動出聲,她朝雨蓮使了個眼色,轉身回屋。
詹信已穿戴好吉服,撩簾走了出來。
黎元儀不由眼前一亮,上下細細打量一番,心下暗歎。雖詹信這身裝扮皆由她操辦,她卻是全然未料到,這一套穿在他身上竟會如此妥帖好看。
玄衣端直方正,恰是一覽無餘地展現出詹信他舒展寬闊的肩線。緊束在腰間的大帶,又收出了他挺拔勁瘦的腰線。蔽膝垂裳的鮮色在莊重之上又為詹信添了幾分神采飛揚、英姿勃發。
黎元儀拉着詹信走前幾步,垂于腰際的組玉佩于步伐微動間清鳴。她心念微動,紅暈不自覺浮上面頰,心下很是滿意,這一身服飾不僅莊重,還将詹信本就高大清俊的輪廓鍍上了超脫的貴氣,襯得他如岩岩孤松清絕,倒是愈發引人注目了......
“殿下,為臣費心了。”黎元儀沉默的打量讓詹信心生忐忑,他穿慣了便于舞刀弄棍的利落勁裝,這一身繁複莊嚴的禮服讓他有些不自在的同時,又添了些許擔憂。
若是黎元儀費心準備的衣飾穿在自己身上不好看...那,該如何是好?
黎元儀仰面沖他一笑,伸手替他撫平衣襟,“這身衣服很襯你,真好看。”
聞言,詹信心跳一瞬慢了半拍,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心髒角落裡升騰起的歡喜讓他周身清絕的神采為之一振。
距離吉時還有些時候,黎元儀将詹信領到桌前坐下,示意他掀開面前蓋盞。
指節觸上溫熱的蓋盞,詹信心有所動,待他慢慢揭開,面前圓腹深盞中的正是他暌違多年的生辰長壽面。
他一時怔愣,拿着蓋盞的手僵持在半空中,默默無語。
“詹信?”
還是黎元儀在他耳畔的一聲輕呼讓他即刻回神。
她伸手接過那頂蓋盞,将筷子放入他掌中,有些羞赧:
“我一早起來為你煮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願你平安康健,從此順遂。你嘗嘗看,若是不喜......”
黎元儀話音未落,詹信已挑起一大筷面送入口中。
眼見深盞中的湯面消失了近一半,黎元儀瞪大雙瞳,“你慢些吃,仔細些,千萬别燙到喉嚨......”
詹信咽下口中面絲,擡眸看向一臉關切望着自己的黎元儀,露出一排牙,笑了。
“臣很歡喜。”
眼見他雙目灼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黎元儀原本就發紅的面頰愈發燙起來,她抿着嘴唇笑了,突然有些扭捏,小聲道:“你歡喜就好。”
黎元儀也擡手揭開面前蓋盞,陪着詹信用了幾口面。這時雨蓮自廊下過來,站在門外,看向黎元儀欲言又止:“殿下......”
黎元儀擡眼望去,雨蓮什麼也沒說,隻是笑着點了點頭。
黎元儀明白,這便是都準備妥了。
黎元儀并未告訴詹信去往何處,隻是牽起他的手腕,兩人沿着回廊向前,直到站在正廳院外,雨蓮推開面前大門的一瞬,詹信呼吸一滞,帶着恍若夢中的不敢置信,停在原地,再無法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