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句話,呼吸随之一滞,奈何那點隐秘升起的期待也在黎元儀漠不關心到毫無波瀾的審視中土崩瓦解,分毫不剩。
心痛的感覺終于從胸腔蔓延到全身,王冕腳下一晃,突然伸手将偏過頭去不肯再看他的黎元儀一點點掰了回來。
黎元儀掙紮,卻敵不過他的力道。
“我不信你心裡沒有我了。”王冕癡了一般喃喃道,“這麼多年,你一直未變過,怎麼如今一朝一夕間,你便能将旁人看進眼裡放進心裡去?
你定是還在氣我當初見你落水卻不肯相救一事,可那也是因為我知曉那池水不深,你斷不會有事才......”
王冕的話沒能說完。
詹信不知何時出現在假山群的拐角,見了竹亭中的情狀,他一聲不吭地大步走來,一把扣住了王冕的手腕,力道之大,王冕不敵之下不得不立刻松了手。
黎元儀飛快閃身,避讓到詹信的身後。
王冕臉上醉酒染上的酡紅已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強忍疼痛下青白交加難看的面色。
“王大人,請自重。”
詹信聲音冷冽,扔下這句話,轉身便要和黎元儀離開此處。
王冕捂着手腕,強忍疼痛,幽幽看向兩人離去的背影,揚聲道:“驸馬就這般害怕麼?連我與殿下叙舊片刻也要生疑,竟不安到追至此處...”
說到這裡他輕笑一聲,再不屑于掩蓋言語間的嘲諷:“若是這般沒有自信,不如早些退出,留得些許顔面,也不算輸得太難看!”
詹信腳下一頓,卻沒有回頭。
黎元儀站在他身側,瞥見他寬闊的肩線此刻繃得有如一把蓄勢待發的弓,孔雀藍的衣料在陽光下泛着冷光,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可眼睛卻亮得出奇,兼之周身隐隐散出的氣勢,分明是生了怒氣。
黎元儀本不想再同王冕廢話一個字,見狀,側過頭去,到了嘴邊的“閉嘴”二字尚且未脫口,詹信牽着她的手微微收緊,拉着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曲徑彎處。
回程的馬車上,車輪碾過沿途碎石的聲響在異常安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黎元儀嘴唇微抿,不動神色地偷瞄向詹信,他自上車後就保持着側對自己的姿勢,不時撩開車簾望向外頭,卻是一眼都不肯看向她。
眼下車内雖隻有他們二人,他卻依然周身僵硬,仿佛還保持着某種程度上的防禦姿勢。
黎元儀望着他挺得筆直的背脊和仿若石雕的冷硬側顔,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猶豫了片刻想伸手拉一拉他的衣袖,卻被詹信輕輕避開了去。
“詹信。”黎元儀心裡也生了些惱意,“你怎麼了?”
聞言,詹信的頭微側:“臣...沒什麼。”
黎元儀咬了咬下唇,詹信雖應得飛快,頭卻隻扭轉了些微角度,仍是沒有回頭看她。
她突然生了些委屈,癟了癟嘴,不作聲了。
方才花園中的情狀分明不是她所願,她也不想同那王冕廢話拉扯,可...此刻若要她親口向詹信說明,卻也是難以啟齒地很。
除了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她還擔心,眼下便是她有心解釋,在詹信聽來也隻會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黎元儀撅了噘嘴,一時語塞,可若是不解釋,難道要她直接問詹信——“你是不是在吃王冕的醋?”
???那也太......
黎元儀正胡思亂想着,馬車車輪不知撞上何處坑窪,突然一個颠簸,她身形随之一歪,詹信卻在下一瞬立刻側身,伸手扶住了她。待确認黎元儀坐穩後,他又立刻收回了手,動作之快仿若火中取栗,被燙了一般。
黎元儀看了詹信一眼,他沒有再側過身去躲避她,隻是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狀,黎元儀的胸口像是悶悶挨了一記,糅雜在一起、萬般瑣碎的情緒攪得她心亂如麻,擡手掀開車窗簾望出去,公主府已近在眼前了。
馬車在公主府大門前停穩,詹信先下了馬車,黎元儀探出身,見他垂着眼眸不看自己,卻站在車前伸長手臂等她來扶,别扭之至。
她索性橫了心腸,扶着車轅,從腳踏上下了車,看都沒看詹信一眼,徑直邁上台階跨過門檻,往内院而去。
雨蓮連忙追了上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身後宛如石化的詹信背影,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殿下這是......”
“激将法。”黎元儀言簡意赅地總結,想了想補充了一句:“等會進了内院我倆理論起來,你記得避遠點,也别讓旁人在近處聽了去,替我看緊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