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儀進了内院換了身稍微舒服點的衣服,她今日在宴上本就沒吃飽,又與王冕拉扯費神多時,現下隻覺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往外頭看了眼,詹信還沒進内院,也罷,便是要理論也得吃飽了再說,于是看向雨蓮:“讓膳房簡單些準備些小菜,再端兩碗陽春面來罷。”
雨蓮依言照做。
待面食小菜端了上來,内院中卻依舊不見詹信身影,黎元儀拿起筷箸,挑起面條,熱氣騰騰,她并不急着送入口中,而是看了雨蓮一眼。
雨蓮會意,靠近些壓低聲音道:“驸馬往府西南處的空地練劍去了。”
黎元儀沒做聲,待筷子上的面涼了些便慢慢吃了起來。
吃過面,黎元儀躺在逍遙椅翻書,她心裡揣着事,看一會書便往外頭瞧一眼,眼見日頭漸漸昏沉下去,詹信卻還是遲遲不露面。
直到“轟隆”一聲雷響震動天際,劃破天空中彌漫的烏雲,大雨傾瀉如注、雨幕如梭,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黎元儀指節下意識地一松,書掉在一旁。
詹信這個傻子,莫不是還在練劍罷......
黎元儀扭首見雨蓮正趴在一旁桌案上睡得香甜,也不打算喚醒她了,隻悄悄站起身,取了把油紙傘出了内院,往西南府角的空地尋去。
到了府西南角的空地前,黎元儀歎了口氣,詹信果真是個傻的......
雨幕中,詹信隻着了件單衣,緊握在手中的長劍淩空揮舞,招式淩厲得近乎兇狠。不知是汗水更多還是雨水更多,他身上的單衣全被浸透,正貼在他贲張的臂膀和背肌上,随着每一次動作顯現出充滿張力的線條。
雨勢愈來愈大,他卻半點也不知道躲避,隻知道揮劍揮劍揮劍!
黎元儀靜靜看了詹信片刻,正欲開口喚住他。
劍光戛然而止,詹信收了勢,轉身看向她,胸膛劇烈起伏着,眼中翻湧的情緒未能收住,隔着朦胧的雨幕清晰。
“殿下......”他氣息不穩,連帶着發出的聲音都是沙啞的。
見詹信依舊站在雨中,一步都未動,黎元儀歎了口氣,撐着傘走近,替他遮擋噼裡啪啦砸下來的雨珠:
“雨落得這樣急,你怎麼也不知道尋個地方避一避......”
詹信個子高,黎元儀支着手臂向上擡傘,詹信沒吭聲,默默把傘接過手,歪了手腕,将黎元儀遮得嚴嚴實實。
眼見汗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處,眼前人從額頭到下颌都濕漉漉地滴着水,黎元儀抽出袖子裡的帕子,替詹信擦拭。
詹信按住她的手,“不礙事的。”
他将長劍歸鞘,袖子随手抹了把臉,“雨大風急,此處不宜久留,臣送殿下回去。”
“你就不想問問,方才在鄭國公府的事?”
黎元儀的話讓詹信腳下為之一頓。
詹信眸光閃爍,轉首往黎元儀處微移分寸,卻沒有擡眸直視她的眼眸:
“臣...有些累了,這便回去罷......”
見他依舊閃避話題,黎元儀不由歎了口氣,餘光裡瞥見詹信握着傘柄的手不易察覺地微顫,她心一軟,連帶着聲音也一并軟了下來。
“詹信,看着我。”
聞言,詹信低垂的眼睫抖了下,他抿着的雙唇緊了又緊,這才緩緩擡眸,望向她的雙眸。
他的眼中盛滿了黎元儀從未見過的脆弱。
這一刻的詹信,全然沒了一人一槍深入虎穴對峙大蟲時的面不改色,亦非那萬軍營中孤身取敵首時無畏生死、振臂一呼的骁勇将領。
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孩子。
黎元儀心道不好,王冕那些混賬話,詹信恐怕是真放在心上了。
她是有心要解釋清楚的,可眼下親見詹信的神情,他這般在意,那解釋起來恐怕就...說來話長了。
便單是她如今真的已經不喜歡王冕這一條,都難以明确道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