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把前世之事作因,這般敞開來說罷......
黎元儀話真到了嘴邊,卻生了躊躇的意思,一時不知該如何切入如何開口,方才來找詹信的那股胸中意氣也漸漸散了。
黎元儀卻是不知,她的神情落在一眼不錯盯着她的詹信眼中,就又生了别的意思出來。
某種介于直覺和自暴自棄之間的了然在胸前升起,苦澀也升騰着自下而上蔓延至眼眶,詹信的雙眸中滑過受傷的黯淡之色。
“臣...”他張了張嘴,半晌後才艱難地開口道:
“臣自知出身寒微,若非當初殿下與王公子生了嫌隙,在賞花宴上一時賭氣選了臣,臣與殿下原是絕無可能......”
說到這裡,詹信已是力竭。他渾身肌肉松懈下去,一點都提不起勁來。連胸腔中長久以來支撐着他堂堂正正站于黎元儀面前的信念,也随着力氣一齊墜地,将他拖入黑暗的爛泥中。
詹信閉了閉眼睛,短暫地吸氣,雨中的空氣也帶着泥土的味道,他認命一般繼續道:“這一年多來,殿下為了臣受了不少非議,甚至與陛下、太後生分了。”
他聲音愈發低了下去,“如今王冕既已回心轉意,想來宮中也是喜聞樂見,若殿下有意與他重修舊好,臣可以退......”
“詹信!”黎元儀已睜大眼睛看着他聽着他說了許久,到了此刻終于忍無可忍,出聲打斷了眼前人的話。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說這樣的話...”
黎元儀眼眶發紅,指尖發顫,連帶着尾音都在抖,“你究竟當我是什麼?難道我在你眼中,就如那可以交換、可以相讓的物件一般麼?!”
詹信被黎元儀這一聲突然爆發的質問震住心神,他愣在原地,一瞬後突然反應過來,“不,殿下,臣自然不是......”
“什麼臣不臣的!”
黎元儀上前一步,軟履尖上綴着的彩珠抵上了詹信黑色的靴尖:
“詹信,你給我聽好了,我選的人是你,那我認定的就是你!什麼王冕李勉張三李四的,都和我沒關系!”
說到這裡,她踮起腳揪住詹信的衣領,兩個人貼面對視,四目相對,情緒猶如清澈見底的溪流般一覽無餘。
“即使一開始我選你是權宜之計,可那之後我就下了決心,這輩子絕無可能回頭再要王冕!成婚以來,我從未有過半分後悔,更未将你與任何人作比較。你聽明白了沒有!”
詹信的瞳孔微擴,呼吸也變得急促,整個人卻又如活了過來般有了生機。
眼看詹信蒼白的臉色一點點沁透紅暈,望着她的雙眸也重新煥發生機亮了起來,黎元儀這才恍然覺出兩人的距離近得過分,她手腕一頓,随即松開詹信的衣領。
“總之,你很好。”黎元儀聲音低了下去,她燥着臉說完,片刻後見詹信依舊默不作聲,本已挪開視線的黎元儀悄悄揚起眼角,飛也似得偷看了他一眼。
詹信還在呆立着看向她,眼中似有波光閃動,卻仍帶着幾分不确定。
就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留在原地等主人歸來,随時擔心被抛棄......
黎元儀靜靜看了他片刻,心裡融化了般坍塌下一角。
比她的心更快的是她的身體,在大腦也還無意識的瞬間她已經靠向了詹信。
下一秒,腳尖踮起,黎元儀雙手捧住了他的臉,揚起下巴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這個吻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卻讓兩人都僵在了原地。
風聲雨聲過耳不聞,天地萬物混沌不明。他們的世界就此萬籁俱靜,隻餘方才瞬間的柔軟觸感和彼此眼中的那個自己。
黎元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整個人騰地一下徹底熱了起來,連退幾步一直退到了傘外。
詹信僵直了身子,臉上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卻還知道跟着挪步,斜過傘給黎元儀擋雨。
兩人紅着臉面面相觑,又極不自在地雙雙移開了視線。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元儀深吸口氣,強作鎮定率先開口,聲音卻有些抖——
“你現在好點沒?有沒有...多些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