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娘被定于二十日後問斬,陸苓被陸培正逐出陸家,不知所蹤。陸暄回到了自己賃的那座小院,閑時寫寫話本,或是去蘇府坐坐,日子安甯平淡,明日書局也将重新開張,似乎往後都将是好日子。
陸暄立在窗邊,看莺時與玉兒在外邊打鬧,笑聲充斥整個院子,她心中憂慮消散不少,将那破鐵放進盒中,暫且抛下了心頭不安,車到山前必有路,過得一日是一日。
翌日,陸暄早早到了書局,書局還未開門,卻早已有兩人站在門前。
走近一瞧,竟是阿肆。
陸暄瞥了他身後的仆從,他雙手并用捧着好幾個大紅錦盒,腦門微微出汗,看得出來他手中之物極有份量。
想起這仆從上次聽到“阿肆”兩字不悅的眼神,陸暄将差點脫口而出的稱呼咽回:“關公子,你怎麼來了?”
清秀少年已褪去當初的稚嫩,長相與待人接物皆有長進,先是躬身行了一禮,笑時露出虎牙:“聽聞你們今日重新開業,我來送賀禮,我估摸着這個時辰你們差不多該到了。”
陸暄恍然,之前阿肆還在時,他總是最早來店中收拾的,該是摸透了他們四人到店的時辰。
陸暄邊開門邊說:“有心了,你近日可好?上次見你時沒能細問。”
“一切都好。”
“咦,這不是關公子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善于交際的蘇公子蘇珩款款走來。
今日趕巧,謝元祈竟與蘇家兄妹同時到書局,隻是看謝元祈的面色,似是有些不快。
又是一陣見禮寒暄,幾人才終于進了書局。
阿肆問陸暄賀禮要放于何處,她指向後院,忽而想起一事:“對了,我還不知你現在的名字?”
“關淩雲,叫我淩雲便好。”
“好,淩雲,好名字。”陸暄點頭稱贊,全然不知書架後的人已黑了臉。
“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嗎?”關淩雲小聲問道。
陸暄想起他走那日,她曾對他說過把他當成自己弟弟,他應該是聽進去了,叫聲姐姐也無傷大雅,她笑了笑:“可以。”
關淩雲松了口氣,甜笑再現,乖巧地叫了陸暄一聲“姐姐”。
陸暄這邊還在了解關淩雲的近況,殊不知謝元祈這邊早已翻船,在醋海中被浪拍了幾拍,幾近溺亡。
書架後的謝元祈咬緊後槽牙,書架上留下幾排一寸深的抓痕,他心中酸脹,似有萬隻蟻蟲鑽過。姐姐?姐姐!姐姐?姐姐!他是何居心竟叫她姐姐?他竟真叫她姐姐了!他為何要用這種甜絲絲的語氣叫她姐姐?他這聲姐姐一定不簡單!
可惡!謝元祈輕捶書架,可是他還沒認真地同陸暄表白心迹,他還沒有資格在此吃味。陸暄喜歡的是端方君子,他不能失了風度。
不行!還是要盡快尋個好時機,向她剖明自己的心。姐姐算什麼!到時,他要日日在她耳邊喚她“好妹妹…”
重新開業第一日,書局内一派祥和,除了某個角落。
“今日晚上我們去豐樂樓用飯吧,我做東!”蘇珩大手一擺,很是潇灑。
“好!豐樂樓前幾日終于解封了,又能去那裡聽戲了!”蘇予拍手稱好。
前段時日經曆頗多,今日還能無恙站在此處,是該慶賀一番,陸暄也點頭,往身側一看,怎麼不見謝元祈?她繞開衆人,終在一排書架後找到他。
見他無精打采,陸暄心道他莫不是病了,小聲問:“祈哥哥,你方才聽到了嗎,今晚去豐樂樓。”
“祈哥哥”三字像是瞬間喚回了他的神智,是了!她隻喚自己“哥哥”,連蘇珩都隻稱“表兄”,他在她心中定是有分量的,他神色一振:“好!”
*
夜晚,豐樂樓。
正廳戲台上的伶人身段輕盈,戲腔婉轉動聽,陸暄駐足望去,這唱的還是她那本世家小姐與潇灑遊俠的話本,聽了片刻,台下的觀衆的談論聲漸起。
“唉,這些才子佳人的美談果真隻能在戲裡聽聽。”
“前些時日崔小姐那事鬧得沸沸揚揚,全城皆知,誰料,竟落個香消玉碎的下場。”
陸暄本已擡步向雅間走去,聞言頓住腳步,滿臉愕然。
“可惜啊,碧玉年華,就此與那孤山黃土作伴。”
“那騙子叫什麼?甄公子還是賈公子?此等薄情寡義無恥之徒當押去鬧市,受衆人唾罵。”
……
陸暄感慨頗多,此前對崔小姐,豐京城内皆是鋪天蓋地的謾罵,無禮義廉恥,令家族蒙羞,諸如此類…可人一走,這風向便變了,沒有責罵,隻剩對她的惋惜…
談論聲漸歇,陸暄一行人也在雅間中坐下。
菜上齊後,酒斟滿杯,蘇珩端杯起身:“我們書局開業以來,可謂是曆經坎坷,乘風破浪,但哪怕如此,我們依然屹立城南不倒,今夜,要為我們的書局!為我們大難不死!好生慶賀一番!”說完他仰頭一倒,酒杯見空,高呼:“千歲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