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豹子頂着頭上血痕,癡癡地望着段争瀾。
她将手向左一擺,豹頭便也跟着動,如同馴熟了的家畜,溫順無比。
“去!”段争瀾指向遠處。
隻靠一聲喝,雲豹便竄入灌木叢中,不見了蹤影。
陳元曠眯了眯眼。
原來公主的魅力不僅在王都公主府的門衆身上有效,連野獸都心甘情願被使喚到團團轉,真是名副其實的傾倒衆生。
陳元曠擡頭,望向刺破古樹冠蓋的晨光。
新的一日已然開始,而他最遲不能拖過今晚。
本來有無數次機會,他卻一一錯過了。被小公主招來喚去,其實和那傻傻跑走的雲豹有何區别……
“你說,這是不是我娘那邊族人特有的能力啊?”段争瀾經過這次嘗試,莫名感覺精力有些不支,卻仍然興奮地叽叽喳喳。
段争瀾的母親是梧國有名的妖妃,來自北方的陵國。
據說那裡有大巫,他們操縱的東西除了人心,還有雨旱豐貧、生死交替、氣運命格,凡此種種。
段争瀾之所以有個“不祥”的名聲,除了她降生時命格帶煞之外,和母族的源頭關系也很大。
不過她自小沒見過母親,又是在梧國王都長大,對陵國巫術了解寥寥,與毫無血緣繼承的外人無異。
“說不定呢。”陳元曠附和她,将手一指天上的飛雁,“瀾君要不要再試試?”
他緊抿着唇,不知為何如此熱心此事,目光追随着段争瀾的動作,一刻不離。
段争瀾有些奇怪地瞥他一眼。
她記得陳元曠對陵國的傳說,向來是不甚相信的态度。
不過公主本人還是捱不過自己對族人天賦的好奇,依言嘗試。
可惜天上的飛雁離地太遠,根本就不帶停留的。
長嘯一聲,便沒了蹤迹。
段争瀾扁扁嘴,決定就近找個目标。
此時正巧一陣狂風穿林,呼嘯而過,帶來比風還矯捷的鷹隼。
這兇戾的鷹,正瞄準地上奔走的野兔,急速俯沖而來。
段争瀾緊張極了,手心都沁出了汗,卯足力氣向那被當作獵物的兔子跟前扔了顆石子。
野兔機敏,聽到異常的風吹草動,便飛也似跑開了,留下被迫減速的蒼鷹在段争瀾頭上不甘地盤旋。
她仰頭,試圖找到這生靈的眼睛與其對視,卻發現……
人類的目力,即使面對在低空盤旋的老鷹,也很難發現這種飛禽的眼珠子啊!
段争瀾徒勞地目送那愈來愈遠的黑點消失在天際,眉頭擰得死緊。
失敗了……難道方才隻是巧合?
她無意識地咬着下唇,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入到環境中的另一個生物身上。
……不是陳元曠。在打算大展身手卻吃癟之後,段争瀾沒有任何可能去看他。
哪怕陳元曠從來沒有一次取笑過她,隻會好聲好氣地哄着——當然了,他膽敢!
段争瀾這樣想着,腳下向另一隻灰野兔慢慢靠近。
這是方才那隻兔子的同類。
有了扔石子打草驚蛇的經驗,她不敢動作過大,隻摘了一片碩大的綠葉,在野兔的腦袋頂上,慢悠悠輕飄飄地,晃過來、晃過去。
鬥大的綠蔭,仿佛天上流雲自然形成的陰影一般,倏忽落在兔子的頭上。
那灰色小兔惬意地甩了甩身子,把渾身草葉都抖落開。
翻倒,睜眼,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滴溜溜的小眼睛,對上段争瀾充滿期盼的雙眸。
如此居高臨下地近距離觀察,段争瀾可以觀察到,在對視的同一瞬間,兔子渾身過電般抖了一下,然後行動變得遲緩。
和方才的雲豹同樣的表現。
“這邊!”段争瀾豎起一根食指,往自己這邊一揮。
兔子跑過來。
段争瀾又指向相反的方位。
兔子跑過去。
她起了玩心,快速連續地來回指揮,結果就得到了一隻瘋狂來來回回奔跑的灰色野兔。
跑過來,又跑過去,中了邪一樣。
“原來要循序漸進。”段争瀾總結道,“速度越慢、眼睛越大、與我距離越近的,就越容易控制。”
诶,這個形容,怎麼那麼像在說天天圍在她身邊的人類呢?
段争瀾偷偷看了一眼陳元曠。
對方看起來比她還要高興,眼中閃動着欣喜的光,嘴角壓都壓不下去。
他為什麼這麼高興?
段争瀾往陳元曠那邊走了幾步,卻感到一陣頭昏腦漲。
糟了,沒人告訴過她,和動物對視還會讓人犯困啊?
眼皮快要完全睜不開之前,段争瀾被陳元曠穩穩接住。
“睡吧,再等一等……”他好像在說些什麼,整個人在段争瀾的眼中逐漸模糊,變成重影。
“阿瀾,今晚之前一定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