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争瀾穿着從陳遷那裡“征收”過來的衣服,在角落醞釀了一陣子,偷偷探頭觀察過往侍女們的衣着。
嗯,和她身上的有些差别,但不大。段争瀾環顧四周,勉強對陳遷搶成衣店這種敗壞軍紀的行為有了一點原諒的理由。
隕星原上草原廣闊,騎射成風,女子穿的衣裳也多輕便為主,在手腕腳踝等處都做了收緊的設計。
這與梧國的裝束在風格上有明顯的差異,若是段争瀾還穿着先前的衣裳,容易被一眼看出是外來的。
不過現在嘛……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再次比較了自己和王庭侍女們的區别——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從外城闖進内城的本地人,無論如何,還是與隕星原本土較為搭配的。
真是的,都不算一個正式的國家,幹嘛還讓王庭裡的侍女們穿一緻的衣服呀!
段争瀾有些急躁,抱怨了一句。
她隻能拼一把,能進王帳,混到赫連珏面前就行。
深吸一口氣,低頭快步走出陰影處,嘗試融入到侍女們之中。
一步,兩步……段争瀾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邊走邊用餘光觀察着周圍人的步調和姿勢。
這對她稍微有些挑戰性,因為公主殿下平日裡走路總是昂頭挺胸,又有習武的基礎習慣,前行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些。
這會兒不得不強行混在一群侍女之中,她一直是提着一口氣,就怕不小心踩到前面人的腳後跟。
她們手中都拿着端盆,放着些清水、枕巾之類,似乎是要去伺候赫連珏起身。
段争瀾忍不住推算了一下目前的時間。她帶領隊伍出發的時間是夜晚,方才進入外城是已經拂曉——從地宮過五關斬六将,最終才爬出來,還不得到了辰時或巳時?
赫連珏起床起得這麼晚?段争瀾暗自腹诽,這可不像“草原天鞭”應有的作息。她之前在公主府時,還每天卯時讓陳元曠喊自己起來習武,練基本功呢。
結合來之前寇樂存的口述,一個昏君形象躍然出現在腦海中。
一聲驚呼,打斷了段争瀾的思緒。
“你是……?”旁邊的侍女似乎才剛睡醒,指着段争瀾明顯有些超出正常規格的着裝,把這混入其中的小魚挑了出來。
段争瀾本就高度緊張的神經瞬間被撥動,條件反射地打算上手制住此人。
但她的下一句是:“可算來了,咱們領主等了這麼久!”
說完竟然面露欣喜,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段争瀾:……她還站在隕星原的土地上嗎?怎麼這人說的話,她聽不懂呢?
段争瀾被她攔住,不得不停下腳步,身後的送膳侍女也被她們擋住,探過頭來好奇地打量段争瀾。
沒錯,就是“打量”,仔仔細細地上下端詳她的五官,最後看得入了迷,差點要伸出手來摸一把。
“這次的姑娘真不錯!”送膳侍女的眼神從喜愛轉變為同情,“你是從哪裡來的?有什麼想讓我們幫你捎回去的消息嗎?”
段争瀾不解地眨眨眼睛,怕一時露出破綻,暫時沒有接話。她大概能理解,她們是把自己當作被“進貢”給赫連珏的女子了。
不過後面這話說的……怎麼像是這種情況需要留遺言呢?
“呸呸呸,别說這話,吓到人家小姑娘了。”端着水的侍女年紀大些,連忙出來打圓場,“多招人喜歡的小臉,領主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段争瀾努力維持縮着頭的僞裝,被對方摸了一下腦袋。聽着這充滿暗示的勸話,心中一片惡寒。
日上三竿還不起床,在段争瀾心中已經成為赫連珏最不起眼的問題。拿自己的兄長赫連琮沒辦法,就隻會屠戮手下部落,還天天強搶民女!
她強自綻開了一個笑容,怯怯道:“我不知道領主性格怎樣……姐姐,我等下進去,要注意什麼?”
……裝小鹌鹑還真困難,段争瀾差一點就維持不住這可憐巴巴的表情。
不過眼前的幾位侍女顯然很受用,有意慢下腳步,将段争瀾包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她出主意。
“咱們領主喜歡像中原女子一樣含蓄優雅的!你等下進去,不要輕舉妄動。”
“你也不用說話,站在那裡就行了。”邊上有人插嘴。
“她生得這麼标緻!而且正是中原女子的容貌,旁的都不用做呀。”
段争瀾扯着笑臉,一一應下。其實她最想知道的是,赫連珏究竟處在什麼方位,平日裡帶不帶武器睡覺之類的,不過為了免除嫌疑,這種話很難問出口。
眼見着事态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段争瀾不得不出聲,從衆人對她眉眼口鼻等等樣貌的評價中掙紮着跳出來。
“領主他兇嗎?會不會打我?”她做出一臉泫然欲泣的可憐态,巧妙地切入問題,成功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應該,應該不會的,你就這麼進去。”領頭的送水侍女推搡着段争瀾向前走,意識到現在時辰已經不早。若是再拖拉一陣子,等下赫連珏不耐煩了,氣頭上來,才是最可怕的!
“領主睡前都佩刀,等下要是到他床邊,你一定要小心,不行就求饒!”被推進帷帳之前,那位送膳的侍女低聲湊到段争瀾耳邊,提醒道。
段争瀾好歹聽見了一條有用的消息,努力地扭過頭沖她感激地笑笑。
可惜大帳的簾子轉眼間就落下了,也不知道她看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