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内光線昏暗,和外邊的明亮視野截然不同。
怪不得能睡這麼久。段争瀾偷偷在心裡啧了一聲。
方才帳外的侍女雖多,眼下和她一起進來的卻隻有兩人,一人端水,一人送膳,其他人在外等候,由裡面的兩名大侍女傳遞所需的物品。
段争瀾收起亂飛的思緒,集中精神,觀察王帳内的布置情況。
腳下是一張極為奢侈的動物毛皮——有數米見方,卻是完整無瑕疵的一整片,難以想象它是從哪種大型野獸身上取到的。
正中一張挂着輕紗的大床,旁邊設置了幾扇輪廓模糊的桌椅,靠牆一排桌櫃,昏暗中看不太清晰。
真是出奇。這裡竟然與她想象中草原人粗犷的居住環境不同,更靠近中原的擺飾風格。
怪不得外面的侍女姐姐們說他喜歡中原女子,看來整體的品味都崇尚南方。
結合賀同殊和寇樂存的描述,段争瀾幾乎是在瞬間便在腦海中補充了赫連珏的心路曆程:
在赫連部中,被兄長赫連琮壓了一頭,可能還有和族人的沖突,讓他對自己生長的地方認同不深,轉而尋求中原文化的認同,可能還有一些扭曲的心理。
這種人,睡前佩刀、往日裡被送來的女子都可能有去無回。
段争瀾偷偷握緊自己袖中的短刃。方才那群人圍着自己,就連王帳門口的守衛都隻顧着盯着她看,沒有人仔細搜查她身上攜帶了什麼。
畢竟這麼一個“柔弱可憐”的小姑娘,她能做什麼壞事呢?
就算給她東西,她也得有那個膽子呀!
很不巧,段争瀾最不缺的就是膽子。
她跟着端水侍女好心的指引,唯唯諾諾地站到了離赫連珏床邊幾米的位置。
侍女們也能理解她不敢靠近的心态,不忍心強行讓她上床去,把東西放下後,便輕聲喚道:“領主?”
輕紗中傳來翻動的聲音,卻無人應答。
段争瀾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掌心細細密密地滲着汗。
跟進來的兩名侍女,不約而同地在昏暗中對視一眼。她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熟悉的恐懼。
“……你上前去吧。”最後隻能把段争瀾推出去,平日裡她們的解決方案也是如此。
如果領主發脾氣,臨時被征召來的人無根無憑,總是被拉出來擋刀。
段争瀾有點入戲,被推着肩膀的時候還抖了兩抖。
啧,她都要被自己的演技感動到了。
段争瀾能感覺到身邊侍女那不忍心的眼神,其中一個已經脫口而出:“要不别讓她來了,我們再等一等……”
不知是這聲音打破了王帳内的甯靜還是什麼,她話音未落,帳中人突然發難,輕紗之中,一點寒芒,就那麼沖了出來!
“啊啊啊——”侍女吓得六神無主,松開段争瀾,連滾帶爬,撞上屋内桌椅。
段争瀾倒是早有準備,側身躲過鋒芒,反手掏出匕首。
她還掐着嬌滴滴的語調,表情古怪地演道:“領主,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
那刺出的佩刀在空中不甘寂寞地劃了一個圈,無可奈何地垂落下來,掉在柔軟的被褥上。
段争瀾見縫插針,将匕首背在身後,毫不猶豫地掀開輕紗,和裡面的人打了個照面。
赫連珏是一副剛睡醒的迷蒙樣子,手掌已經脫離那佩刀的刀柄。
段争瀾左肩的傷口隐隐作痛,她顧不上許多,心一橫,蹬掉鞋子,赤足踏在刀柄上,歪着頭和赫連珏對視。
腳下暗暗發力,把這武器踹得離他更遠。
“美人……美人?”赫連珏還迷糊的眼神逐漸聚焦,目光從她踩着刀柄的腳移到那張精緻的臉蛋上。
光線太黯淡,段争瀾隻能大緻判斷出他的瞳色偏淺,倒是也年輕俊美,别有一番風味。
好皮相,可惜了。
她憑借自己僅有的演技,嬌笑着往前傾身,任誰見了,這都是一副要投懷送抱的模樣。
其中心酸,恐怕隻有赫連珏這個當事人才能品出來了。
美人的柔荑牢牢覆住他的口鼻,遏止了所有的聲響。
另一手,直接攮進他的心窩,毫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