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曠的目光越過還在專心緻志瞄準的賀同殊,頗為不合群地落在段争瀾身上。
說他不合群呢,是因為衆人把心神放在正狩獵的賀同殊身上。
太久沒有見她了。比陳遷說的還要再瘦些,下巴颏兒那處線條清晰,應該硌手。
眼下淡淡一點烏青,是沒睡好嗎?
陳元曠不知道她是因為自己可能要來才焦慮難眠,隻知道以往在公主府,養得稍微圓潤一點,看着歡喜。
明明她是和别人一樣,同時望着賀同殊,他卻覺得那束目光比旁的更刺目。
陳元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扭過頭去。他把手上殘弓試了試,從懷中抽出了什麼,往弓上填去。
賀同殊在近處選中了一匹黑色踏雪,馬上那人将果子拿在手中,作合十狀,高高舉過頭頂。
這種遠離要害的拿法,在前朝,赫連珏估計是不允許的。
賀同殊這麼想着,手中一箭迅疾射出,一下正中那果子正中!
“好!”叫好聲随着掌聲響起,衆人被吊起的胃口得到滿足,紛紛不吝啬地給出贊美。
陳元曠也跟着象征性地撫了撫掌,情不自禁瞥了眼段争瀾的方向。
她也在笑,滿眼是欣慰和驕傲,這是把賀同殊當作自己人的證明。
段争瀾對自己人心軟,哪怕嘴上說得再高傲,真要行動起來,對他們掏心掏肺,好得不得了。
陳元曠突然福至心靈,那個沉默着陪在段争瀾身側的人,不也是為着這種好,才甘願千裡奔襲去救舊主的嗎?
蒼池原本在研究段争瀾今日的飾品紋樣,見有人非要往這裡瞧,冷冷地回視過去。
陳元曠在他這“故人”的注視下,自讨沒趣地轉回了視線。
這邊賀同殊又射兩箭,由于太過心急,一箭擦肩而過,一箭完全脫靶。
不過賀同殊也沒有太過沮喪,就溫卓然和他準備的那破弓,這膽小的太師大人,能不能有一箭擦肩,都要兩說!
而且瀾君不喜見血,他在這方面控制得多好。
賀同殊歡天喜地,将得來的一個果子端端正正放在桌案正中。
“瀾君!”他喊了一聲,就等着誇呢。
“不錯。”段争瀾也樂得讓他翹尾巴,點點頭,賞了他一碗茶。
賀同殊放下手中器具,昂着頭跑到段争瀾面前,一口将新茶飲盡。那副驕傲的模樣,不知道道還以為他打了多麼大的一場勝仗呢!
賀同殊剛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卻被身後陳元曠冷冷喊住:“比試流程還沒結束,為何如此着急?”
賀同殊動作一滞,随即惡聲惡氣地反駁道:“我看梧國太師也沒有上場比試的意願……”
陳元曠已經完全冷下臉,甚至不屑于裝作隻求和平談判的樣子,沒等賀同殊說完,直接用利箭破空之聲,截斷了他後續的話語。
亭内亭外靜了一瞬,直到漿果滾落的聲音響起。
那等候的靶子還沒反應過來,随便抓在手裡的紅色果實便被擊落,驚得他手腳發軟,拿不穩掉落在地。
前朝被赫連珏壓迫的記憶刹那間襲來,此人連滾帶爬地下馬,追着果子滾落的放下,長跪不起。
這種失誤,擾了領主的興緻,是要殺頭的!
“求領主饒恕!我不是有意的——”等響頭都在黃土地上磕了三個,才想起來,領主換人了。
他頗為尴尬地伏在地面,好不容易等到段争瀾有些着惱的“起來,愣着做什麼?”,才同手同腳地逃離了事發地點。
這也不怪他,方才那一箭,不誇張地說,是帶有濃烈殺意的,他也上過戰場,怎麼會分辨不出來?
不過……剩下的幾名靶子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正常兩國談判,又不是戰敗割地,哪來這麼大怨氣?
梧國太師吃錯藥了吧。
賀同殊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這不對啊?明明是削壞了的弓箭,怎麼連瞄準的過程都沒有,就中了?再看溫卓然,也是一臉驚愕。
這一箭算他運氣好吧。
賀同殊抱起手,終于算是有些認真地觀察起陳元曠的動作。
“領主?”陳元曠向段争瀾一禮,表示自己還是聽從這裡最尊貴的人吩咐。
“……繼續。”段争瀾連茶水也喝不下去,她雖然不知道弓箭做手腳的事,心态卻和賀同殊溫卓然差不多,倒要看看這重傷初愈的人,準頭還能好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