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她還是有那麼一點兒通水性的……
段争瀾撲騰兩下,在湖底四處劃拉手臂,試圖找到小函的蹤迹。
可恨這一池春水,從上方看下去是一派平靜,在底下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從段争瀾的角度看來,簡直可以算是廣闊無垠了。
根本就找不到小函的半點影子啊!
不僅如此,段争瀾一開始憋住的那口呼吸,也逐漸被消耗殆盡。
她掙紮了兩下,試圖浮出水面緩口氣。
手腳像是被無形的水藻纏住了一般,隻能在原地,對于求生毫無作用。
段争瀾眼前的一片深綠,染成濃墨顔色後觸底反彈,竟然幻化成冒着白光的怪物。
窒息感從各個方面向她傾倒,擠壓着她的感官。
三日前她如同一張白紙一般地醒來……又要什麼也不知道地,就此離開嗎?
真窩囊。
段争瀾眨眨眼,眼尾旁逸出一串氣泡。
就在此時,她莫名發現,自己的手指縫間,水波在急速地流淌。
這裡明明沒有其他人,為什麼水流會變快?
是她回光返照,出現幻覺了嗎……
段争瀾正要閉上雙眼,最後嘗試下潛探一探小函,卻在勉強夠到底下一隻手的同時,停了下來。
她被人拉住了。
準确地說,是被一把拽了起來,霍然掙出水面。
段争瀾堪堪勾住了小函的指尖,那小丫頭因此也一并被帶了上來。
失真的人聲在水流間隙之外,幽幽響起。
“阿瀾,阿瀾?!”
陳元曠将她帶到岸邊,不知是凍得還是怎樣,摟住她的身體在止不住地發抖。
“别吵了,别吵了……”段争瀾嫌他聒噪,伸出一隻手,往人家張張合合的嘴上堵去。
陳元曠下半張臉被她遮住,隻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段争瀾勉強撐起眼皮,望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有些驚悚的景象。
她名義上的夫君鬓發和衣裳全濕,雙目赤紅,嘴還被她捂住。
段争瀾一個激靈。
他怎麼回來了?
她回想起自己義無反顧跳湖之前的顧慮——這麼做肯定是壞了規矩的,他會為此把她丢了嗎?
段争瀾抖了抖發白的唇,顫顫道:“不要趕我走……”
手掌下的人僵了僵。
他好像嗚咽了幾句什麼,段争瀾聽不清楚,松開手。
“怎麼都說胡話了?”
“不是胡話,我清醒得很,咳咳咳……”
段争瀾後面的話沒說完,被喉嚨裡的池水嗆得咳起來。
陳元曠替她将眼眶周圍的水珠擦拭幹淨,而後把人打橫抱起。
“不要把我扔了——”
段争瀾驚惶地蹬了兩下腿,不安分地扒住他的手臂。
“阿瀾乖,我們去換衣裳。”陳元曠穩住她的身形,不停地安撫着受了驚的夫人。
他方才特意從管道上縱馬速回,結果剛進府門,就撞見來尋他的慌張小厮。
還好陳元曠歸家心切,一路上都是最快的速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人倒是沒什麼大礙,還有力氣撲騰。
隻是不知道,究竟是誰給她造成的錯覺,讓段争瀾覺得自己做點什麼,就會在太師府呆不下去?
——
一番兵荒馬亂後。
段争瀾提着被褥往自己下巴颏那處塞,隻露出一張白生生的臉蛋,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夫君。
這樣看起來比較無辜吧。
段争瀾從方才陳元曠的态度大概能推斷出來,如果她努力求饒,說不定不會有什麼責罰。
現在她要開始努力了。
“夫君,我錯了。”她張了張剛吃過蜜餞的嘴,心理因素作祟,隻覺得嘴裡苦得像吃了黃連。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段争瀾明明覺得自己做得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但還是得道歉。
誰讓人家是主人呢!
她心酸地想。
“你何錯之有?”陳元曠揉了揉額角。
他方才急得心都快跳出來,到現在都沒有更衣,從早朝開始便是連軸轉,眼下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痛。
“我不應該随便下水……”段争瀾瞅着他看起來臉色有些不悅,斟酌着用詞。
“阿瀾。”
陳元曠打斷她,目光灼灼。
段争瀾醞釀的眼淚珠子尴尬地懸在一半,直盯着對方,連準備好的台詞都忘了。
“你要知道,這府裡你是主人。”
“誰說你錯,那就是他錯了。”
“哦……啊?”段争瀾有點繞得暈了。
什麼意思?
“包括我,知道嗎?”陳元曠歎了口氣,湊過來将她眼角清淚吻去。
“為夫不應該放你一個人在府裡。”他仿佛下了什麼決心,“明日便帶你一同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