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甯百無聊賴,瞥向宋迩,忽而問道:
“你老師是誰?”
宋迩看她,似笑非笑地,彥甯莫名感到被壓了一頭。
“你不該這樣問,”她說。“這是大不敬。”
彥甯心中不爽,大概也猜到了她說的是誰。
師父是前朝大将軍,老師是江乘舟。如此說來,她方才無論是問的哪位的确都是大不敬。
“……陛下教你前,你在宮中的老師又是誰?”彥甯皺眉道。
宋迩頓了頓,看着她,似乎是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是你不知道?”
彥甯啞然,她才隻是想知道宋迩這位前朝皇族由誰授課罷了,沒想到竟然引得宋迩認了真,她隻得說:
“我在青塔長大,對你們京城那些皇權紛争不感興趣。”
宋迩仍很認真,想了想,道:
“陛下那年奪得榜首,由官員層層推舉做了太傅,錦王提議,郡主與太子同學,這才有了機會。而後來……”
“而後來陛下又任丞相,你也出宮,宮外投誠,這才又做了她的學生,隻是學的并非……”
“好了。”
宋迩輕聲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這種事本就是禁忌,而正如彥甯所言,江乘舟教她的并非酸腐文人那套,其中也包括了,如今的局面——哪怕認定在場不會有第三人,有些話也不可宣之于口。
彥甯明白她的意思,乖乖默下去,宋迩則反問她:
“那你,一直在家學習?是祖母親授的?”
“部分吧,她教她擅長的,算賬,做買賣,更多的總是雇外邊的先生教——水平如何她都知道,她也聽課,所以若我偷懶,也逃不過。”
彥甯聳聳肩,滿不在乎。宋迩已經聽明白了。
原來如此,商戶之女也是商戶,彼時商賤,大抵隻是聯姻。
“既然如此,為何要做官?”宋迩似着了魔,盡管清楚不該過問彥甯家事,可偏偏她想刨坑問底,偏偏對于她的全部的甘之若饴。
彥甯沒宋迩想的那麼在乎,隻是淡淡:
“因為祖母想。”
宋迩張嘴還想問,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騷亂,彥甯定睛一看,心知不是因為章冠講完放學堂,而是真的出岔子了,立刻跑了過去。
宋迩雖然面不改色跟過去,心頭卻猛然竄起一陣無名之火。
“教不嚴師之過!你說?是不是!”
裡面傳來的似乎是哭聲,彥甯直接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瘦高中年手拎仍在滲血的鞭子,口中似念着判詞,而随言語一同傾瀉的還有高高舉起的鞭子。
而他面前,隻是一個跪坐着的幼童,甚至露出的背部已經有幾條皮開肉綻的痕迹。
彥甯一個健步沖上去将那孩子護在身下,姗姗來遲的宋迩見眼前一幕更是火冒三丈。章冠見了兩個不速之客,臉上驚訝慌張疑惑什麼都有,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卻被宋迩一腳踹翻在地。
“你好大的膽子。”宋迩冷冷訓斥他。
茫然的章冠此時也終于回過神,捂着摔疼的腰盯着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跳起來又複舉起鞭子:
“你是什麼人!此地學堂!先生教訓孩子的時候也敢闖進來!還敢使用暴力?實在是天理難容!天理難容!”
他喋喋不休,宋迩隻覺得頭聽的要爆炸,可他也隻是嘴皮子利索,見宋迩往前踏了一步瞬間腰也不疼了,刷地就往後退,鞭子仍指着宋迩:
“大,大膽!你若再對我動手,休怪我不客氣!我要即刻報官!對付你這狂徒,叫你付出代價!”
宋迩那一腳委實不輕,章冠清楚知道自己這個弱文人和她打覺得占不了便宜,但還是想看看能不能直接吓退她算了。
宋迩看他這窩囊勁隻覺可笑,冷冷一瞥就不再理會,轉而去看了彥甯。
彥甯可沒有管他們如何吵嘴了,一心一意在剛才護着的孩子身上,幾乎是宋迩出手的一瞬間她就立刻拉着孩子看他後背上的傷,這一看臉色就瞬間一寸一寸地黑了下去。
這孩子身上的傷口其實并不多,但仍是青紫交加,部分對方因為反複鞭打已經皮開肉綻,如今還往外面滲着血。
還有很多白色的痕迹,一看便知是已經愈合的傷口,如此,更難以判斷他究竟受過多少折磨了。
小孩愣愣看她,又很快低了頭,好像是在害怕,他的年紀,不會超過十四歲。
彥甯扶他到一邊站回來,狠狠瞪了一眼宋迩,宋迩委屈巴巴不敢說話,誰承想彥甯竟然對章冠微微欠身:
“章先生,方才不問緣由動手,是我們不對,向您道聲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