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葉然說的是實情,但和心目中真正擔得起“優秀”二字的女生相比,向榆還是覺得,自己的進步空間非常大。
“然姐,你剛才吃藥了?”
“嗯?”葉然以為偷吃鎮定藥被向榆察覺到了,淡定撒謊,“沒有啊。幹嘛這樣問?”
“忽然變得......怪怪的。”向榆笑,“我以為你吃錯藥了。”
此刻的葉然和以往截然不同。
兩年多來,向榆和葉然離得近,交流多,但一向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諸如年少時的情愫、相親之類的話題,顯然過于親密。不是她不願意聊,而是葉然絕口不提,她也識趣地不過問。
人與人相處,分寸感很重要。向榆知道,葉然表面上待她友善随和,可内心深處,并不打算和她交朋友,她便不強求。不折騰下屬的上司不可多得,跟在女強人身邊,能學到不少東西,向榆對目前的境況十分滿意。
就她的觀察來看,葉然像是得了一種見人就要熱情如火的病,而歡笑和爽朗的背後,她把生命的某一部分包裹在厚厚的殼裡,那裡藏着秘不外宣的真實,隻有足夠幸運,才有資格觸碰。
迷一樣的上司,讓向榆充滿了好奇。
葉然愣了一下,心裡清楚原因,卻胡亂打岔:“空調的聲音有點大,吵得人腦殼兒疼。”
嫌吵?向榆眉頭緊皺,空調壓根沒有開!她無比确定,葉然不對勁!
葉然短暫閑聊,把自己從工作中抽離出來,心情放松了一些,轉頭看見電腦,神色又瞬間凝重。
手表顯示九點整,再過45分鐘,她就要下樓等待客戶。
45分鐘,2700秒,每一秒都異常煎熬。
她咕嘟咕嘟喝掉整杯水,絲毫沒有發覺不是咖啡。
腦袋一陣眩暈。“巧克力!我需要巧克力!”葉然說着,拉開抽屜,取出“救命良藥”咬上一口。
突如其來的響聲吓了她一跳。
“煞筆煞筆煞筆,煞筆酷酷滴......”童音回蕩。
“抱歉,我忘了調成靜音。”向榆從兜裡掏出手機,卻遞給葉然,“然姐,找你的。”
備注是“白阿姨”,葉然按下接聽鍵:“媽,有事嗎?”
“我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都沒有接,我就打給了你的助理。”
隻聽聲音,會讓人以為,白桐是個溫柔的慈母。
葉然拿起桌上反放着的手機,果然顯示兩個未接。
該死!這個節骨眼上,怎麼能把手機反放?萬一錯過高層的電話或者N的臨時通知,可不是開玩笑的!她在心裡自責。
白桐不緊不慢:“我剛才聽說,你和阿浔在同一家公司,有這回事嗎?”
“有!”
葉然瞬間血壓飙升。
從小到大,她們中間,最讓白桐牽腸挂肚的,永遠是白浔,她再怎樣費力讨好,也是徒勞。
她像白浔的替代品,當她存在,她就宛如空氣,隻有她離去,她才能得到重視。
而現在,白浔回來了!
“阿,浔!”
葉然默默咀嚼着這兩個字,心裡泛起陣陣苦澀。
白桐喚她時,從來都連名帶姓,她常常叉着腰、瞪着眼睛說:“葉然,你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是換作阿浔,就不會犯這種錯。”
“這麼大的事,過年回來,你怎麼一句都沒提?把阿浔的聯系方式發給我,我想請她抽空來家裡吃飯。”
葉然快要抓狂。
這算大事?當初白浔揚長而去,删光了大家的聯系方式,此後多年杳無音信,不可謂不絕情。可當她一聲不響地回來,居然還能備受寵愛,簡直搞笑!
她極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把手邊的水杯摔得稀巴爛,心裡惱火,卻語氣平靜地回了一句“好”,手機指紋解鎖,點開微信,把白浔的名片推送給白桐。
“媽,還有事嗎?”
“沒了。”
葉然心一沉,感覺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帶着撕裂般的劇痛。
挂斷前,白桐說:“你注意身體,少熬夜,多吃飯,你太瘦了。”
頃刻間,葉然滿腹的不甘和委屈驟然消散。
“我記住了。你也照顧好自己。”
越是在意什麼,就越會被拿捏和傷害。叱咤風雲浮于表面,葉然的心底始終藏着一個小女孩兒,她一直不曾忘記,那年冬天,白桐蹲下身問她:“你願意跟我走嗎?”
“願意!”她重重點頭。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了。”白桐握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當時,白桐的笑容那樣甜,手掌那樣暖。
從今以後,我就有一個溫暖的家了。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她這樣想。
*
有人申請添加好友,白浔點開,頭像是白桐的自拍照,她猶豫了兩秒,退出界面。
“要這樣嗎?”方可啧啧,“過分了!”
“你懂個屁!”白浔解釋,“一旦通過就免不了要打招呼,接着便是寒暄,家長裡短,兩三句話說不完,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等我做完了彙報,再痛痛快快地叙舊。”
“這倒也是。”
方可轉念一想,如果是急事......又覺得不可能。遇到緊急情況,白阿姨必定先找葉然。
他呵呵一笑:“原來你也緊張。裝得倒是氣定神閑,虛有其表!”
“廢話!我當然緊張。”白浔一把奪走辣條包,“喜歡吃,自己去買!”
“小氣鬼!”方可看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回我的崗位去。”
“拜了個拜!”方可拉開門,白浔又說,“謝謝。你來陪我說說話,我心裡舒坦多了。”
“嗨,咱倆誰跟誰?不用客氣。”随即,方可吐槽,“你可真擰巴,專門喊我來聊天,又叫我‘别吵’。”他長歎一口氣,“出國一趟,你的變化太大了,是因為換了水土?”
“少哔哔,趕緊滾蛋!”工作室裡再無旁人,白浔自言自語,“改變人的不是水土,是經曆。”
手表分針指到9,外面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