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就在眼前。近了,近了......
葉然閉上雙眼,什麼都不必想,什麼都想不起來,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和發動機的轟鳴。
白浔一腳踩住刹車。
車子依照慣性前行了一段,完全停住時,兩隻前輪即将臨空。
白浔松開葉然的手,倒車,行到安全地帶,怔怔地看着前方。
葉然想嘲笑“膽小鬼”,但看到白浔神色凝重,身上仿佛籠罩着一層化不開的愁霧,問她:“怎麼了?”
千思萬緒随風而逝,緩沖了幾秒,白浔換上笑顔:“我剛剛升職加薪,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何必做傻事?”
葉然揶揄:“哦!”
“你不地道。”白浔責怪,“我獲勝了,你卻沒有送我禮物,口頭祝賀,太微薄了。”
以前,她們總會為對方準備好禮物,當白浔赢得舞蹈大賽,或者葉然赢下圍棋比賽。無論是否真心實意,儀式持續了許多年。
葉然想說“我壓根沒有打算送”,話到嘴邊,不由得換成了“你想要什麼?回頭給你補一份”。
“現在就要。”白浔說,“立刻給我!”
“你發什麼神經?”葉然脾氣上來了,“今晚就給......”
一個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正當她驚愕于某人竟然要公然行兇時,兩片嘴唇貼了上來。
白浔的起始動作有些粗魯,但後續逐漸輕柔。
她的手指穿過葉然的長發,指腹摩挲過脖頸,輕輕挪到臉頰。
葉然懵了。
“必須叫停!”她心裡的聲音在呼喊,“把她踹飛!立刻!馬上!”
“或者,再等一分鐘。”另一個聲音讨價還價,“十秒也成。”
白浔的手掌細膩絲滑,她的撫摸無比精準且溫柔,兩者結合起來,簡直讓人神魂颠倒。
四周的一切逐漸黯淡下去,綠油油的麥浪、越過田野的小旋風,斜挂在天際的夕陽......這些都不再迷人。
葉然的意識混亂不堪,世界突然變成了黑白色,隻有她和白浔站在璀璨聚光燈下。
她們的世界隻有彼此,從前是,将來也會是。
過去與未來重合,她聽到白浔呼吸時細微的聲音,感受到她攻城掠地的決心和勇氣,欲望的浪潮席卷而來,沖散了滿心的困惑與不安,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沉醉其中,想用這一刻的溫存沖刷掉積郁許久的壞情緒。
白浔用舌尖輕而易舉撬開了葉然的貝齒。
“那杯酒就那麼好喝?”
質問湧到嘴邊,她将它生硬地咽了回去。
一條手臂攀上了她的肩膀,她得到鼓勵,手掌緩緩向下。
一瞬間,葉然的五髒六腑都抓緊了,好像一隻溫暖的手正抓着它們揉捏。當白浔的鼻尖擦過她脖子上的皮膚時,悸動像熱浪一般流遍了她的小腹。
白浔擡起頭,眼前的人雙眸濕漉漉的,像一隻狡黠的小鹿,眼神無辜,卻又分明含着允許你侵犯她的邀請。
她重新吮上那片微紅的唇,指尖在葉然的肩膀上畫着一個又一個圈,漸漸滑倒腰際。
“你怎麼能允許那個臭男人在你身上上下其手?”
質問又湧了上來,她再次将它生硬地咽下去。
葉然被熱情淹沒了。
她綿軟地靠在座椅上,閉着眼睛,各種感覺正在輪番轟炸她:
白浔掌心傳遞的溫暖;她咬在她耳垂上的嘴唇讓人心癢難耐;她把手探進了她的裙子,指尖觸到大腿時她的身體觸電一般......
幸福即将如滾滾潮水一樣漫過城牆,即便城毀樓塌,也在所不惜。
天邊雲卷雲舒,一朵玫瑰在悠然綻放,花瓣鮮嫩,泛着粉潤的光澤。世界絢爛得讓人想哭。“溺死在這片潮海中吧。”有位天使在柔聲呢喃。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白浔轉身坐好,從儲物盒裡取出一包口香糖,嚼上一片,遞過來:“吃嗎?”
葉然失神了。欲望飛快地從身體裡退潮,像電源驟然切斷,五彩缤紛的世界頃刻間堕入昏沉。
你什麼意思?她來不及質問,隻覺得一股莫大的羞辱感漫卷心頭,随之而來的還有酸楚、無助、憤怒。
“不吃!”
葉然一把奪過口香糖,剝開鋁紙的手在顫抖,她克制住自己不要掉眼淚,一股腦地往嘴裡塞了五六片。
“禮物,你補上了。”白浔說。
車子啟動,原路返回,歌聲流淌在四野。一輪殘陽半隐在雲層中,像一處滴血的傷口。
好!很好!你有種!後視鏡裡映出狼狽的人影,葉然關上車窗,裝作若無其事,和着楊宗緯的聲音哼唱: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霜,想要透光的書房,和少年的狂......”
回到城區,她才平複好心情。
堵車了,高架橋在暮色中弓起脊背,無數猩紅的車燈在它蒼白的肋骨間忽閃。
車内氣氛壓抑,兩人分别看向街道兩旁,恍若對方不存在。
手機鈴響,白浔關掉音樂,問:“有事嗎?”
“還沒忙完嗎?”喬峤說,“你們老闆也太垃圾了,趕緊跳槽!”
白浔反應了一下:“快了,大概還要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喬峤氣喪,“歐巴方要帶我們去玩密室逃生,我想問你要不要一起?”
歐巴方?白浔想到是方可,看向葉然。
葉然搖了搖頭。
白浔說:“你們去玩吧,不用等我們。”
“人多才好玩兒。”喬峤安排,“這樣吧,我們去M樓下接你們,從這邊過去,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後......”
“别!不用!”白浔了解喬峤,這種時候,她多半開着外放,直接對方可講話,“可仔,你帶她們去玩,注意隐蔽,别給粒粒帶來不便。”
“明白。”方可配合着演戲,“老宋也真是的,多麼要緊的活,不能周一再幹!”
白浔在心裡誇方可上道。
“我會守護兩位公主玩一圈,”方可說,“等她們玩累了,再把她們安全送回住處。”
兩位公主?葉然苦澀一笑。
小時候,方可也稱她和白浔為公主,又自稱為騎士。
騎士信誓旦旦地保證,會時刻保護公主,與她們不離不棄。
她愉快地接受,并萬分期待能住進一座粉色城堡。
而白浔卻勒令方可改口。
“公你個頭,叫我‘大王’!”彼時,白浔雙臂環于胸前,一隻腳踩在地上,一隻腳踩着闆凳,“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财!”
後來她想,白浔和校霸混得開,除了美貌具有震懾人心的力量外,還有一個原因——野蠻氣潛藏在白浔的骨子裡,他們臭味相投。
“歐巴,我的形象更符合土匪。”
杠鈴般的笑聲傳來,白浔無奈地笑了笑,叮囑“土匪”:“你别玩得太瘋!”
她怕喬峤玩嗨後分寸全無,給方可和粒粒造成不便,而且,如果喬峤把自己折騰成一攤爛泥,方可還是會将爛泥丢給她,她沒有精力幫喬峤善後。
“遵命!”喬峤難得乖巧,轉而對葉然說,“葉然姐,我會照顧好粒粒女神的,你不要擔心她哦。”
葉然在走神。
早上得知喬峤住在白浔的公寓時,她的心頭閃過許多猜測,最終以“粒粒不也住在我這兒”說服了自己。
但是,從親昵的稱呼、先前的耳語,到現在的互動,都宣示了一件事——她們非常親密。
山大王和女土匪,葉然心說,相得益彰,絕妙的搭配!
然後她想起剛才的“事故”。
原本她以為隻是遭到了戲弄,此刻想來,是點火的人在沉淪的前一秒驟然清醒,不想背叛真正的情人,而她意亂情迷,卻連充當替身的資格都不配!
“憑什麼?她怎麼敢!”葉然心裡的怪獸叫嚣着,“要不是人多眼雜,我就一拳打暈她,先奸後奸,再把她藏起來,視為禁脔。”
可她又難過得不行。
白浔的退卻讓她厭棄自己,她想要的是另一個人,她會為喬峤壓制住躁動,這令她絕望。
此刻,她萬分不願但又不得不承認,從前幾天喬峤步入她視野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為她和白浔的關系而忐忑。
對喬峤的嫉妒讓她喘不過氣來。葉然靠在車窗上,雙目無神,像被抽走了靈魂。
白浔見葉然沒有回話的意思,對喬峤說:“她去衛生間了,等她回來我會轉告她的。你們快去玩吧,晚上見!”
嘀——
刺耳的鳴笛驚得人回過神來。
“嗨,美女!”一米開外,一輛黑色越野車上,司機搖下車窗,向葉然打招呼,“你似乎不太開心?”
“有嗎?”葉然換上職業微笑,“你看錯了。”
“好吧,就當我胡說。”年輕男人摘掉墨鏡,露出棱角分明的臉,“還記得我嗎?”
葉然心想,搭讪方式土得掉渣。
通常,回答“不記得”,對方會說“我們前世見過”,或者,“從今天起,就記得了,交換個聯系呗”,這種套路,她司空見慣。
她不想接茬,但經驗告訴她,和别人插科打诨,有助于緩解内心的焦躁。
此外,讓她忍俊不禁的是,男人頭上的棒球帽是墨綠色,正是她曾經負責策劃卻被傻缺老闆斃掉的那一款。
事實證明,帽子的顔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氣質。這頂帽子戴在眼前這人頭上,給人一種健康帥氣的感覺。
葉然按下車窗:“是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因為你貴人多忘事。”男人提醒,“三個月前,人民廣場。”
葉然想了想:“對對對。”
顧瞻,33歲,酷愛戶外攝影。早年忙着997,三年前放棄千篇一律的生活,盡情擁抱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