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她住在鄒客的房子裡,卻好像自己當了外人。黎若青慢慢走到門口,手搭在冰冷的門把手上時,聽見鄒客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她回頭。
鄒客沒回頭,隻是看着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夜色,聲音輕得像歎氣:“我說……你走吧。”
黎若青推開門,水晶燈的光落在她身後,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君君在樓梯口怯怯地叫她,她沒應,隻是一步步往下走。每走一級台階,都像踩在碎掉的心上。走到二樓時,她聽見三樓卧室裡傳來鄒痕模糊的聲音:“鄒客?”
然後是鄒客的聲音,帶着她從未聽過的疲憊:“醒了?”
黎若青猛地停下腳步,擡頭看向三樓旋轉樓梯的拐角。那裡空無一人,隻有廊柱上的鎏金雕花在壁燈下泛着冷光,像極了她此刻冰涼的指尖。
她輕輕走上去,等她帶着緊張向門縫看去,隻見到站着的人端着湯碗,給半躺着的人喂東西。
“有東西。”鄒痕含糊的說,起身想吐出來,黎若青來回掃視,想找到垃圾桶,正要進去幫她,鄒客已經打開手心,她溫柔的說:“吐我手上,姐姐。”
“……”鄒痕居然聽她的,俯下身,嘴唇微張開,舌尖推出一小截黑乎乎的東西。黎若青咬牙切齒的看着,卻沒有立場沖出去。
她看見高大的女人,眼神炙熱的看着鄒痕張嘴的那一瞬間,身體緊繃着,瞬間心如刀割。
她在看着鄒痕,為什麼?
她為什麼看着她?一個養子,應該這樣看養母的女兒嗎?一個不知來處的人,難道她喜歡鄒痕。
黎若青咬緊牙關,渾身發抖,怒火中燒,嫉妒和憎惡在心中交織。
君君走在她身後,緊張的注視她,看着黎若青大步沖進去,企圖推開幾乎要吻上的兩個人:“賤人,誰準你靠近鄒痕?”
她憤怒大吼大叫,一拳打在鄒客臉上。她生怕晚了一步,
被打的人睫毛顫動,眉弓下的陰影深,擡眼時雙眼冷漠,深黑的瞳孔帶着一絲意外。
她轉動眼珠,盯着黎若青:“怎麼了?”
鄒痕無動于衷的躺着,她們互相打激動了,她有力氣了,自己坐起來了,身上是半開的濕衣服,她默然合緊。
黎若青一回頭,就看到鄒痕在争吵聲中勉強支起身子,臉色蒼白卻強撐着坐直的模樣,她想上前,被鄒客擋住了。
看來今天白白支開鄒客了,短時間再沒有機會了。
她遺憾的想,怎麼沒有死掉呢,現在渾身濕漉漉的,好難受。她難受了,就想折磨人,她陰沉的看向黎若青,調整了一下表情,帶着幾分溫和的看向鄒客:“鄒客,你沒事吧?黎若青,能不能别這麼暴力?她是我的家人。”
“她臉都受傷了,明天還有個會議要參加,你這樣沖動,有沒有考慮過别人的感受?”
黎若青懵了:“你幫她說話?她也打我了你看不見?”
她曾以為十五年的追逐能焐熱什麼,卻忘了鄒痕的世界從來亮如白晝,而自己隻是跟在光裡的影子。
那些為她繞遠的路、選錯的方向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指尖終于無力垂下,黎若青聽見自己喉嚨裡滾出聲低笑,像碎在冰面上的歎息:原來十五年的仰望,最後隻換來一句“她是我的家人”。
她回憶着,鄒痕十三歲,自己被母親送去寄養在她家裡,她小公主一樣的傲慢,嚣張地笑着喊“鄉巴佬”。
那時她的世界剛被暴雨澆透,而鄒痕站在落地窗前,背後是暖黃的燈光和水晶吊燈,像塊淬了光的琉璃,紮得人眼睛生疼。
鄒痕十五歲那年,在生日宴上。
她看不清的人,隔着遙遠的人群,衆星捧月,人們朦朦胧胧的表情記不清了,隻看到她扭頭去和林薇薇說話,側面露出的尖尖的耳朵,被秀發包裹着。
燈光勾勒出肩膀和鎖骨,藕荷色高定禮服襯托得脊背的線條鋒利如蝶翼,搭在林薇薇身上的手腕纖細,白膩得像一束栀子花,帶着勾引人的香氣。
黎若青鼓起勇氣搭話,遞去一杯香槟,她接過時指尖翹着優雅的弧度,連身上的香味都帶着拒人千裡的矜貴——那時黎若青才懂,有些光天生就該被仰望,比如鄒痕漫不經心勾着嘴角的模樣,足以讓她藏起半本寫滿心事的日記。
鄒痕願意使喚她,折磨她,她竟然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用之處。
黎若青的思緒突然回到很多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面…
鄒痕訂婚那一年,她孤零零的在畫室裡,門外出現了應該在訂婚儀式上的人,是莫名偷偷跑來的鄒痕,她無名指上的鑽石戒指在燈光下閃了閃,像道冰冷的分水嶺。
那是二十的鄒痕,和尚且稚嫩的自己,那會她還不懂自己的感情。
一别經年,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