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若無嶽家助力,他今後還有何前程可言,莫非要同我一般,屈居縣令一世麼?!”
畢麗珍倒也并非不知其中利害關系,隻是多少有幾分心疼兒子罷了,可眼見丈夫反應如此激烈,隻聳着肩膀縮在一旁,一時不敢再說話,過了許久才嘟囔了聲。
“……兒子要定了她,你我又有何辦法?”
“認定了又有何用,他還敢違逆父命麼?”
嘴上雖是這麼說,可曹文康曉得兒子脾性。曹安心性堅毅,認定之事鮮少有轉圜餘地,實際上自考中解元那日起,他就已向家中長輩開口提及此事,而後更是三番五次表明态度。
如若阻撓太過,不僅會影響兒子備考,父子之間恐也會生了嫌隙。
好在丁翠薇并未松口。
據說兒子臨行前去求娶時,二人沒有談妥,反而大大吵了一架。
那女娘也不知是如何想的,莫不是覺得拿捏住了郎君的心,瞧不上妾室位分,妄想做正室嫡妻不成?
“會考三年一次,此等緊要時刻,萬不可讓他分心,暫先寫封回信去京,道隻要他此次會試名列一榜,我便應允此事。”
畢麗珍正驚訝丈夫為何忽然松口,蓦然擡眼,就見他扭身踱步回了廳堂,撩袍定坐在官帽椅上,緩緩悠悠開腔。
“掐指算算,丁建與那女娃流落到桃園縣,已有六七年之久,念及一老一小都是苦命人,我平日裡對他們也從來都是照拂着的,但今時不同于往日,為了讓安兒斷了念想,為保往後曹家後宅安甯,便也隻能出此下策。”
“猶記得他們當年好似是要去尋親的……現下,也是該離開了。”
——
桃源村。
在丁翠薇的悉心照顧下,俞澤好得很快。距他轉醒不過區區七日,除卻左腿那處重傷以外,其餘傷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無需人時時在旁看護。
這天晚上,丁翠薇睡得迷迷糊糊,忽聽得塌上傳來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她立即警醒起來,将手落在枕下的菜刀上……
終究是個不知底細的陌生男子,如若趁身體好轉了些,就對她生了歹心,欲行不軌之事,那她自不會讓他有好果子吃!
丁翠薇神經緊繃,做出随時準備攻擊狀,過了幾息見俞澤沒有任何逾矩,這才意識到他是想要起夜出恭。平日裡他行動不便,都是被丁叔攙着去的,現下夜深,他或是不想麻煩旁人……
丁翠薇松了口氣,将指尖由刀柄處挪開,佯裝剛剛轉醒,睡眼惺忪道,“郎君快躺回去,傷口好不容易愈合,可别又崩裂了,有何事大可同我說……”
漆黑一片,看不清男人神情。
單聽聲音的話,是極其和煦的。
“抱歉,未曾想還是将你吵醒了……”
“郎君可是想去方便?我來幫你。”
丁翠薇迅速披上外衣,趿拉着鞋,立即上前攙扶。
清輝的月光下,俞澤的面色有些發白,額間也冒了密汗,渾身都有些微顫。到底重症未愈,強撐身子由榻上走到牆根,不過區區幾步,他卻走得很是艱難。
方才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丁翠薇心中生了些慚愧,幹脆将男人臂膀擡高放落在肩頭,為更好給他支撐,另隻手環住他的窄腰。這姿勢格外親昵,二人半個身子都靠在一起,足以讓男人感受到她玲珑有緻的身形,馥郁濃郁的體香,散落發絲劃過肌膚的細微觸感……
丁翠薇感受到他下意識往旁避了避,或是透支了些體力,他的聲音有些微喘,“更深露重,我自去便好,隻勞駕薇娘遞把鋤頭過來。”
倒也是犟。
蘇大夫今日來複診時,倒也說了可讓他适當活動,隻是丁翠薇依舊有些不放心,狐疑問道,“你自己行麼?”
“十餘步而已,無事的。”
聽他這麼說,丁翠薇倒也樂得省事。
可望着那個在黑夜中撐着鋤頭踉跄離開的背影,她腦中不禁升起了個極其怪異的念頭:他究竟是謙遜有禮,不願給她添麻煩……
還是反骨桀骜,根本就不喜讓她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