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關重大,叔伯……你容我好好想想。”
春夜,清爽且甯靜。
丁翠薇沐浴醒了醒神,就衣衫單薄,枯坐院中。遠處傳來幾聲蛙鳴,螢火蟲提着綠燈籠穿梭盤桓,旺财趴在她腳邊打着狗盹……原是極其惬意閑暇的時刻,可她卻難以享受其中。
隻滿心都在想:所以當真……要和俞澤成親麼?
不,不可以。
當初她救人時确有私心,可她至多就隻想圖謀些錢财,這對于家底豐厚的俞澤來說,是能償付得起的代價,但婚嫁乃終身大事,他豈肯輕易相與?
就算強逼他娶了自己,今後大抵也隻會是對兩看兩相厭的怨偶。
丁翠薇搖了搖頭,内心經過劇烈掙紮後,終于做了決定,騰然由木椅上站起身來,就準備進屋回複丁叔:此舉不妥。
可就在此時,肩頭忽然一暖,件夾棉的薄氅輕輕披落,丁翠薇怔然回望,正正撞進俞澤深邃似淵的眸中。
月光宛如銀紗,他一身素衣随風輕舞,仿佛将滿天星辰都卷入衣袂之中,舉手投足盡顯清貴。
“莫要着涼。”
這寥寥幾字的關懷,忽就撞得丁翠薇心神晃蕩。
她雙手不自覺揪着衣邊,耳朵微微發燙,整個人僵立原地動彈不得,可一想到再過些時日,今後就再也見不到眼前之人,心底就不由湧上些痛楚與酸澀,她吸吸微紅的鼻頭,“……郎君怎得出來了。”
俞澤實則是自己想出房透透氣,就連給她披的那件衣裳,原也是給自己準備的,可此時隻擡手為她将衣帶系緊,溫柔缱绻道,“眼見你遲遲未歸,我哪能放心得下……”
或就是他這般若近若離的姿态,才勾得丁翠薇情難自禁。
她略帶幾分癡意望着他,方才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幾乎就在這瞬間迅速坍塌,她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些僥幸與賭心……
如若二人當真成親,她好好安守後宅相夫教子,那他說不定就會對自己日久生情?
頭次情窦初開的女子,并沒有太多理智。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頭,就再也按不下去,瘋狂在腦中生根蔓延。
俞澤見她眸眶微濕,隻以為她在為下午的事情難過,免不得再溫聲撫慰幾句,“‘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薇娘你為人正直,品性端良,相信過不了多久,那些流言就會不攻自破的,你莫要為此煩憂。”
在他溫柔熨帖的話語聲中,丁翠薇深呼吸一口,似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
強扭的瓜甜不甜?不知道。
可能甜,可能苦。
是甜是苦不重要,可能最重要。
哪怕隻為自己餘生不後悔,她也要以身入局,将這瓜扭下來,送到嘴裡嘗上一嘗!
想清楚之後,丁翠薇不再糾結擰巴。
她望向俞澤的眸光中,甚至帶了幾分就事論事的冷酷。
“你們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體諒我們女子為人處世的艱難?郎君這話說得輕巧,可受人非議指摘的是我,遭人唾罵污蔑的也是我,屆時郎君傷愈後拍拍屁股就走了,隻獨留我一人受過,難道今後日日都要過得這般不安生麼?”
丁翠薇無論對外如何張牙舞爪,可在俞澤面前,她也從來都是溫和順服的。以至于俞澤現下聽了這番話,并未往心中深想,隻當她不過耍耍小性子罷了。
他略帶幾分敷衍,輕揉揉她的肩頭,依舊是以往搪塞的姿态。
“确是因我,所以才讓你受了這諸多委屈。薇娘放心,我不會虧待于你,離開之前必給你留下筆豐厚酬金,不讓你與丁叔有任何後顧之憂……”
“僅是酬金怎麼夠?”
丁翠薇此時仿若變了一個人,渾身繃直,眸光冷峻,薄唇緊抿,顯得格外嚴肅。
“其實他們也沒有說錯,你我确實同屋而住,同塌而眠,朝夕相處,日夜相對……若非當時你苦苦哀求我救你性命,我又豈會陷入此等境地,女兒家名聲何其金貴,難道是能用區區錢财就可補償的?”
“郎君莫非就從未想過為此負責,隻想這麼黑不提白不提蒙混過去?”
眼見她這般咄咄逼人,俞澤從容的神色瞬間凝固,他一時不知她打得什麼主意,眼眸微眯,透着寒潭中潛藏的暗流。
“……那薇娘想讓我如何?”
丁翠薇袖下的指尖緊攥成拳,直至貝齒将唇壁咬破,嘗到腥甜的鮮血,這才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同我拜堂成親,娶我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