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今日我家娘子若傷了半根毫毛,便勞煩諸位刮下些血肉,用做餌料,引魚給她補身。”
此人打眼瞧着像個漁夫,可言語卻很猖狂,再加上通身氣度,倒讓人不敢輕視,嬷嬷們相互對望幾眼,一時都不敢妄動。
丁翠薇見狀,立即奔向俞澤。
她方才一度陷入絕望,以為或真要被擄去京城了,受驚之下,眼底也湧現出些晶瑩,俞澤隻覺那淚光格外刺眼,握住她輕顫的指尖,蹙眉道了聲,“莫怕,有我。”
他們這郎情妾意模樣,愈發讓曹安眼底生恨。
他瞳孔緊縮,目光像淬了冰的鋼刀,死死盯着二人牽握着的指尖,而後将俞澤由上到下打量一番,語氣仿若毒蛇吐信,粘膩又危險。
“這便是你用了手段,死纏爛打也要嫁的男人?”
丁翠薇背脊發涼。
她方才見識了曹安強搶民婦的手段,真覺此人瘋魔了,隻怕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應激似得攔在俞澤身前。
“你若有何不滿,直接沖我來便是,莫要牽扯旁人。”
二人相識六七年,曹安還從未見她對旁人這般上心過。他氣極反笑,眼尾泛紅,擡手指向那個立在她身後之人,聲音因嫉恨而尖銳扭曲。
“此人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能讓你如此在意?薇娘,你跟着他過不上什麼好日子,他既不能讓你衣食無憂,也不能許你榮華富貴,今後隻怕日日都要為果腹擔憂,恐怕隻能不時吃上兩尾魚!”
“那我也甘願!”
丁翠薇滿面堅毅,語氣斬釘截鐵,“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隻要能同他在一起,今後哪怕吃糠咽菜我亦甘之如饴,我心如磐石,絕不轉移。曹安,木已成舟,你又何必非得橫插一腳?”
她薄背直挺,語中有種宣誓般的笃定。
俞澤擡眼望去,眸光如同投石入水,看似無痕,卻在瞳孔深處漾出層層潋滟光影。
眼見她這般執迷不悟,曹安也實在有種良言難勸該死鬼的無奈。
他忿忿深呼了口氣,“薇娘,你莫要被此人蒙蔽雙眼,這世上豈會忽然冒出個樣樣都合你心意,乍然勾得你情根深種之人?如若有,那也定是騙局!你同他相識至多數月,焉知他是人是鬼?”
“你我數年的相知相伴,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随我入京之事可以容後再議,可現下你絕不能再同他呆在一處,這便随我走!”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通通一起上!”
随着這一聲,由蘆葦蕩中又跳出來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厮,十數人将他們團團圍住,虎視眈眈逼近。
丁翠薇額間沁出密汗,唇瓣也被吓得發白,硬碰硬沒有什麼好結果,且就算這次曹安未能得逞,指不定也還會有下次,她渾身顫栗,五内俱焚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俞澤闊步上前,擋在她身前。
他逆光而立,高闊的身形被夕陽餘輝勾勒出冷硬的金邊,将她整個人都籠在陰影中——好似狂風暴雨來臨時,可避世的最後一方屋檐。
“我娘子不願走,那便誰也不能勉強。”
他語調慵懶,可長睫縫隙間卻漏出冷刃般的精光,緩緩繞場一圈,那些仆婦們隻覺股寒意,由尾椎直沖天靈蓋,膝蓋骨都開始微微打顫。
若是尋常男人遇到此等狀況,難免會畏威畏勢,可此人卻沒有,反而慵懶着向前踱了幾步。
衆人便覺威壓撲面而來,不禁打着哆嗦後退。
“……想必這位,便是剛中得探花的曹公子?我方才聽着,曹公子待我家娘子情深意重,還想帶她去京城過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呵,說得這般好,就連我這做夫君的都自愧不如,生出些想要成人之美之心。”
“可曹公子說得千好萬好,怎得卻絕口不提名份?”
“我現下隻問曹公子一句,如若我肯放手同娘子和離,曹公子能否不計前嫌,娶她為妻?”
此言猶如鋒銳針尖,精準挑破華麗的虛僞皮囊,顯露出斑駁難堪的真實肌理。
曹安神色瞬間僵滞,眸光中透露出些被戳破真面目的羞惱與尴尬,卻還想着強詞奪理。
“名份有何緊要?薇娘曾親口對我說過,隻求榮華富貴,不求一絲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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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夭壽的,豈能将這話捅漏出來?
丁翠薇恨不得此刻有條地縫能讓她鑽進去,由後揪着夫君的衣角,探出腦袋狠狠剜了曹安一眼。
“你、你信口胡謅什麼?誰說名份不重要,這世上哪個女子不看重名份?你若給不了就直說,何必顧左右而言其他?”
而後又放低音量同俞澤解釋,主打一個咬死不認,“夫君,你信我,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俞澤偏身斜乜她一眼,不稀得去細究此事,隻又挑着眼尾,繼續沖曹安道。
“……所以曹公子便是想讓她無名無份同你在一起,去京城做個永世見不得光的外室?若是如此,那還不如讓她同我在此過過閑雲野鶴的日子,我便不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