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奚幼安也覺得奇怪。
按理說,他一開始是很害怕聞人晏才對,為什麼時間沒過去多久,他又不怕了呢?
說不怕,那也是有點。
可這就像是人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忍不住哆嗦兩下。
時常處在聞人晏這樣的人身旁,身體會有些本能的抗拒理所應當,可除此之外呢?那些地位尊卑的敬畏,那些一開始會有的恐懼,全都蕩然無存了。
這不應該啊。
奚幼安在心裡訓斥自己。
起碼禮數上,還是要做得周到的。
奚幼安一邊這麼唾棄,一邊看着自己拽着聞人晏的袖子。不得體啊不得體……他慢吞吞松開了自己的爪子,有些心虛地将那些褶皺拍了拍,仿佛這樣,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奚幼安似乎聽到聞人晏又笑了。
那笑聲很淺,如果硬要說也可以是他的錯覺。
可這就跟那句小賴皮鬼似的,第二句不是假的,那第一聲自然也不是幻聽。
奚幼安沒有回到自己院子,反倒是被推到了太子跟前,進了屋,喝了熱茶,他才發覺自己的手指很涼,如果不是抱着這新鮮滾燙的熱茶,他竟沒覺得冷。
好一會,聞人晏似乎将他打量夠了,才不緊不慢開口:“不是說想要去見人,這般失魂落魄回來,卻是不高興了。”
奚幼安悶悶地說:“我沒有不高興。”
頓了頓,他又補充。
“隻是覺得,我要是早早給他們留下口信,而不是這般避而不談,或許就不會給他們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聞人晏:“與我扯上關系,的确是麻煩。”
這不疾不徐的話叫奚幼安聽來隻是悚然,他猛地擡起頭,連聲說道。
“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沒有這個想法,但這的确是實情。”聞人晏歪了歪頭,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波動,“以他們的出身,想必其長輩已經千叮咛萬囑咐,在這等緊要時刻,且不能做出錯誤的決定。”
畢竟許多人稱得上牆頭草,他們未必對未來有個精準的判斷,也不想要提前下注。隻想要在結果出來後,再及時地依附上去。
從龍之功。
這樣大的偉業,可不是誰都能撐得住。
奚幼安扶着輪椅站了起來。
拐杖不在身邊,他本不該這麼做。
他的傷勢好了卻不能展露,更不能這麼做。
可奚幼安卻還是強撐着做出傷了的模樣,一瘸一拐地走到聞人晏的跟前。
聞人晏這人高挑得很,哪怕隻是坐着,都比站着的奚幼安矮不了多少。
“可誰才是那個錯誤的選擇?”奚幼安的聲音有幾分顫抖,卻說得很堅定,“誰才是那位真正做出豬狗不如之事的人?”
雖未明說,卻似石破天驚。
奚幼安這人總是這般。
有時候,他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就像不知道什麼是尊卑,什麼是皇權,區區為人,也能說出這麼癫狂的言論。
聞人晏伸手扶住他,眼神自他的腳腕轉了一圈,淡淡地說:“也不知輕重。”
奚幼安提了提自己的腳,隻說:“快好了。”
“那便是沒好。”
聞人晏起身,他高得很,陰影籠罩下來,像是把奚幼安圈住。
奚幼安似是反應過來聞人晏要做什麼,下意識就往後一縮。可這樣的動作自然是要用上腳,聞人晏猛地蹙眉,一下子攔住他的腰。
這動作一張一合間,奚幼安猛地撞上聞人晏的胸膛,臉惡狠狠埋了進去。
冷不丁一股淡淡的香氣竄入肺腑,奚幼安的第一反應卻是完了。
我這是輕薄了殿下?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念頭,奚幼安便要掙紮起來。
可他再一亂動,于聞人晏的視角裡便是他又要亂撲騰,原本隻是單手攏着他的腰,便又加上另一手撫上他的後背,将人往懷裡靠。
“莫動。”
奚幼安被後背覆蓋上來的手掌一激,這腰當即軟了下來,好懸意識堅定,這才沒真的和面條似的。可這危險的局面絲毫沒有改變,反倒叫他更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