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成為了同桌,聽着同樣的課,寫着同樣的題。
于是她漸漸在相處中知道,陳睦不隻是長得好看,他甚至還很優秀,能一眼記住那些複雜的語法,沒有他答不上的題目。
哪怕隻是在小小的補習班裡,也沒人會不喜歡陳睦。
但即使他如此地受歡迎,沈見歲還是能感受到,隻有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他的話并不多,卻喜歡和沈見歲天南海北地聊天;他對待其他人總是禮貌又完美,卻會在她面前展現偷懶和犯傻的瞬間。
沈見歲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存在,可又在潛意識裡感知到,這份不一樣來得實在突如其來、毫無理由。
陳睦好像被封鎖在琥珀中的标本,看起來完美無瑕,卻隔着一層厚厚的屏障。
但她并沒有去深思,這背後真正的原因。
沈見歲記得很清楚,2015年初的東江下起第一場雪的那天,她和陳睦一起跑到教室外,張開雙臂,手心向上,迎接每一片渺小又偉大的雪花。
在簌簌的飛雪中,沈見歲偏過頭,看見陳睦仰着頭,出神地望着遠方,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抖落一隻白色的蝴蝶。
那是十九歲的沈見歲絕不會忘記的一瞬間。
即使後來的她終于知道,這場命運般的重逢不過是陳睦精心計劃的結果,他看似無意的接近與溫柔,都隻是為了從她的口中獲得另一個人的消息。
一切都隻是因為,在大雨中相遇的那一日,她請求他幫助自己尋找一名好友,而這位好友,也正是他苦苦尋找多時卻不敢相認的——親姐姐。
即使後來一切的真相都如此明晰,沈見歲也難以忘記這一瞬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喜歡上陳睦的——
那一瞬間。
多年後的今天,三十一歲的沈見歲站在鶴城的公寓樓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二十八歲的陳睦。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這一瞬間。
此刻,電梯大門正被陳睦用手抵住,無法關閉。
他站在沈見歲的面前,身姿高而挺拔,陽光照在他的背後,投下沉重的影子,更像是一扇早已丢失了鑰匙的門。
沈見歲的心沉了下來,她擰起眉心,問他:“陳睦,你現在清醒嗎?”
“如果我說我并不清醒,我甚至可能已經失去了理智,你……就會答應我嗎?”
陳睦往前一步,背後的陽光被他遮蔽,逆光的陰影籠罩着他的面容,從來都平靜淡漠的眉眼藏在昏暗中。
沈見歲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陳睦。
不計後果的偏執,如同腳踏懸崖。
一步下去,就是萬丈深淵。
手機鈴聲響起,刺破二人對峙的沉默。
“Sorry Sheren,打擾你養傷了。”
沈見歲接起電話,聽見霍子清的聲音時,她竟莫名地松了口氣,像是突然間握住了一把能夠傍身的利劍。
于是,她當着陳睦的面,點開了免提。
“Henry,什麼事?”
她在和霍子清對話,雙眼卻在與陳睦對視。
近乎封閉的空間裡,霍子清的聲音甚至帶來了回聲:
“這個月的最後一周,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能來一趟霍家嗎?在訂婚宴之前,我想先讓爺爺單獨見見你。”
“我沒問題,你讓秘書和曾甯約時間吧。”沈見歲頓了頓,故意似的說,“對了,訂婚宴定在哪一天了?”
“挑了幾個日子,等和你父母見過面之後,再一起決定吧。”
“好。”
陳睦瞳孔微縮,臉上血色盡退。
電話裡,霍子清的聲音很溫柔:“Sheren,你的傷還要緊嗎?抱歉,盯我的人太多,不能去看望你。”
“放心,我一切都很好。絕不會戴着頸部固定器出現在訂婚宴現場的。”
沈見歲說完,輕聲一笑。
她笑起來時總是眉眼彎彎,瞳孔裡泛着碎月似的光,可愛而迷人。
可陳睦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神色如墜深海。
霍子清對電話另一頭的場面一無所知,他仍自顧自說着:
“那就好。訂婚宴的籌備都交給我來辦就好,你不用擔心,隻需要出一份賓客名單給我就好。”
“關于訂婚宴,你如果有任何的要求,任何時候都可以告訴我。我保證,不管你需要什麼,我都會盡力實現的。”
沈見歲說:“我的确有一個要求。”
陳睦撇過頭,像戰場潰敗的士兵,不再敢看她。
“訂婚宴那天,我想穿上最漂亮的禮服,戴最華麗的首飾。”
她此刻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說給陳睦聽的。
“我要讓那天在場的所有人,都難以忘記那一天。”
陳睦心知肚明。
霍子清說:“我明白。Sheren,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電話挂斷了。
而沈見歲與陳睦之間,也有某種無形的東西,被徹底切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