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沈見歲的不對勁，輕輕晃了晃她的肩膀。

沈見歲終于開了口：“你保研了？這麼好的事情，你怎麼沒有告訴過我。”

陳睦一怔，“你怎麼會知道？”

沈見歲舉起他的手機，屏幕上是他和程鵬的聊天記錄。

陳睦的目光迅速轉動，隻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就接上了話：

“我……我也是剛知道這件事不久。有個同學把名額放棄了，結果就輪到了我。這幾天你到處玩挺累的，我就想等有了更合适的機會再跟你說。”

“這樣啊。”她淡淡地點頭，“那你是怎麼打算的？鶴大的保研機會這麼難得，肯定不能浪費吧。”

陳睦隻是沉默。

“那明年開學你就要回國了，對吧。真可惜，昨天你還在說，明年冬天一定還要再來這裡，看來是沒機會了。”

“阿歲，我……”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是我……暫時忘記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應該隻是每天陪着我環遊世界，這是我的願望，但你也要去實現你的願望，對吧？”

沈見歲笑了起來，笑得十分溫柔，極度樂觀。

陳睦抓住她的肩膀，認真地說：

“阿歲，你放心，我還是會有空就飛過來陪你的。也可能那個時候，你的情況穩定了，就可以回國了，我們還是可以像往常一樣相處。”

“對、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沈見歲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不停地點頭、再點頭，“你接着說啊，你再多說兩句的話，我可能就真的相信了。你快說啊。”

她對上陳睦的目光，陳睦不安地看着她，身體往後傾斜了幾寸。

沈見歲的笑容漸漸冷了下去。

“抱歉啊，陳睦。我是生病了，但我隻是心髒出問題了，不是大腦出問題了，我實在是沒辦法，假裝相信了你的話。”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諷刺地說：“難道就因為我病了，所以讓你産生了錯覺，覺得我變得很好騙了嗎？你撒這些謊，到底是真覺得我看不出來，還是壓根不在乎我的感受？”

陳睦說：“我沒有——”

沈見歲打斷了他的話：

“如果不是生病，我原本也是要繼續讀研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鶴大每年九月舉辦校内保研的面試，保研名額月底就會公布。這麼說起來的話，9月你回國的那一次，不隻是回去辦了簽證手續吧？保研的面試，你應該也參加了吧。”

“那也就是說，你并不是剛知道這件事不久，而是，從我們旅行的第一天開始，你就很清楚——一年之後，你會回到鶴大，而我會被留下。那你為什麼一個字也不告訴我呢？你在害怕什麼？”

她慢悠悠地靠近他，眼神比窗外的積雪更加冰冷。

“你不相信我會活下去，對吧。”

她執着地注視着他的雙眼，說出每一個字。

沈見歲輕笑一聲，接着說：

“也對，我當初離讀研就差臨門一腳了，最後不得不放棄一切計劃，來到這裡治病。但你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我想要的，從你的邏輯來講，我現在應該感到很難過、很嫉妒，對吧？

“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的話，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呢？是明年夏天嗎？也對，辛睿保證過，明年夏天她一定會來看我，到時候沈知年也會在，也許，媽媽也會在。

“到時候，你就要開學了，即使我不同意，我又哭又鬧，還有這麼多人在，他們很理性，隻會覺得是我太脆弱、太感情用事，他們會攔住我，你不會冒任何的風險。”

“不是這樣的……”

陳睦牙關緊咬，“我隻是覺得你這段日子過得很開心，你已經很久沒有真開心過了，所以我不想讓任何事情影響你的心情，我說不出口。”

他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與她對視。

“你說得對，我的确計劃好了一切。我想了很久，相比畢業就去工作，隻有讀研才能讓我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你。

“我都了解過了，徐老師對學生的管理非常松散，隻有研一課程會稍微多一些，之後的兩年隻要寫出論文，老師是不會管我在哪裡的，我就可以全心全意地陪在你身邊。等畢業之後——”

他的話突然哽在了喉間，瞳孔猛地收縮。

沈見歲追問道：“為什麼不繼續說了？”

她試圖順着他的話往下講，“畢業之後，你如果想陪着我，就沒辦法正常工作，而你這樣對自己事事要求完美的人，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履曆裡有空白期？難不成你還要繼續去讀博，去……”

她忽然想到剛才浏覽的諸多聊天記錄裡，還有這樣一段話。

那是三個月前陳睦親自回複的話。

【程鵬：真出國啊，這麼突然？就你之前說的，陪女朋友出國治病？不是吧，那她要是一輩子都治不好病，你還陪她待在國外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嗎？】

陳睦的回複是：【不用那麼久，很快就會結束了。】

他說，很快就會結束了。

很快就會……

結束了。

一道白光閃過腦海，沈見歲突然打了個激靈，想通了一切。

“不對……你根本不需要為畢業之後發愁。

“醫生說我最多隻能活四年了，半年加半年，再等你三年研究生畢業出來，我就算命長，也該正正好——”

她死死盯着陳睦，一字一頓地說：

“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