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有煩惱,一切都要結束了……
睫毛染上白雪,沈見歲忽然覺得很困、很冷,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往後一仰,倒了下去。
這麼多年來,為了能像個健全的人一樣活着,她耗費了太多力氣,她實在是太累了,不想再堅持下去了。
也許陳睦說得才是對的,無論他們做什麼,那個必将到來的事實都不會改變。
死亡終将降臨,她無能為力。
陳睦。
陳睦……
陳……睦……
不。
不是的。
不該是這樣。
她為什麼會這樣想?
為什麼會認同陳睦——那個連她的生命也可以漠視的人?
難道,其實在她沈見歲的心底裡,也和陳睦想的一樣,認為她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即使消逝于異國的冰原,遺忘于荒蕪的森林,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難道,其實她從沒珍惜過沈見歲、深愛過沈見歲,守護過……沈見歲。
不。
不是的。
她絕不會這樣。
她絕不應該是這樣的。
劇烈的情緒像一道閃電劃過腦海,沈見歲拼命地想要睜開眼睛,可結冰的眼淚凍住了雙眼,覆身的積雪禁锢了四肢。
她動彈不得。
站起來,一定要站起來。
絕不可以睡過去。
腦海中的自我叫嚣着、掙紮着、激烈地要将她喚醒。
沈見歲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利用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
活下去——
忽然間,沈見歲再次聽見了腳步聲。
她很緊張,她不知道腳步聲來自人類還是動物,如果是人類,這個人是來幫助她的,還是會讓此刻的狀況變得更糟糕。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很快感覺到手心濕濕的、暖暖的,凍僵的手因為外來的溫度而抽搐了兩下。
她記得,過去被朋友家的小狗舔舐時,就是這種感覺,溫暖而安心。
這未知的生物又舔了舔她的雙眼,睫毛上的雪很快化成了水,沈見歲不顧眼皮的刺痛用力睜開眼——
眼前出現了一頭鹿。
準确地說,這是一頭馴鹿。
它的體型非常龐大,覆蓋着厚重的灰白色皮毛,有兩隻巨大的角,從根部向上蔓延出多而複雜的分叉。
一瞬間,沈見歲覺得非常恍惚,以為自己是凍傻了,好像突然間掉進了動物世界頻道,或者是什麼童話書裡。
但這不是童話,是現實。
這隻馴鹿真的在用它溫暖的舌頭不斷地舔舐沈見歲的臉,原本凍僵的皮膚逐漸有了知覺,融化的雪水濕潤了她幹澀的嘴唇和喉嚨。
沈見歲用力地擡起手臂,想要扶着它站起身。
手臂微微擡起時,她手上戴着一串剔透的綠石手鍊,在月光下閃了閃光。
馴鹿被光芒吸引,一把咬住綠石手鍊,她感覺到手鍊從手腕上滑了下去。
不知怎的,馴鹿叼起手鍊後沒多久,忽然就停下了動作,像是在聆聽其他地方發出的聲音。
過了會兒,它銜着綠石手鍊,慢悠悠地離開了。
森林的造物來了又走,全無理由,周遭又隻剩下沈見歲一人,她甚至覺得有些落寞。
好在,她的體溫開始緩慢地提升了。她重新鼓足力氣、咬緊牙關,用胳膊肘撐着雪地,一點一點挪動自己的身體。
從挺起上半身,到半跪在地上,最後,沈見歲終于扶着一旁的雲杉樹艱難地站了起來。
她依然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漫天積雪中,隻有馴鹿剛剛留下的足迹是如此的清晰,她幾乎沒有思考,就跟上了它的步伐。
除此之外,她又還能去哪裡呢?
不知過了多久,她麻木而執着的行走終于窺見了曙光。
嗡——
嗡——
沈見歲聽見了車輛行駛的聲音。
馴鹿的腳印消失了,但她疲憊的雙目卻恢複了明亮。
也許是腎上腺素飙升了,沈見歲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加快了步伐,燃燒着最後的力量,往聲音的來處奔了過去。
寂靜的森林,終于看見了盡頭。
一條覆滿了車轍印的道路出現在了眼前。
沈見歲腳下一軟,跪倒在了路邊。
請幫幫我。
她張了張嘴,想要呼喊,卻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請幫幫我,我想要活下去。
黑暗中,伴随着汽車行駛的聲音,一片白光從遠處照了過來。
沈見歲雙目刺痛,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
在倒下去之前,她用最後的力氣發出了一聲呼救:
“Help……”
請幫幫我。
我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