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高挂枝頭。
宋绮玉打了個哈氣,放下畫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奉經慈:“累了?”
宋绮玉擦掉生理淚水:“有點。”
奉經慈起身:“下次再畫吧,今天早些休息。夜獵兩日,今晚不必去溫泉水池打坐了,你好好睡一覺。”
宋绮玉卻道:“這怎麼行。”
奉經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乖,去睡覺。”
宋绮玉渾身一僵,眼睛都忘了眨,鬼使神差的點點頭。在奉經慈的目光下,機械性的收起畫筆,又筆直的躺在床上。
奉經慈給他蓋上被子,細細掖好。
出門前,奉經慈又吹滅蠟燭,輕輕關門。
門合上的一瞬間,奉經慈聽到一聲“晚安”。
奉經慈淡淡一笑。
晚安,好夢。
他在心裡說道。
溫泉竹林。
奉經慈擡手設置一道結界。
他脫去衣物,渾身赤裸,埋入水中。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背,就能發現他白皙緊繃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刀傷。
——是此生無法再消去的刀傷。
早在兩萬年前,仙魔兩界還不是盟友關系,兩界經常擦槍走火、戰火紛飛、生靈塗炭。不死魔尊早已被權勢遮蔽雙眼,為了永遠消滅不死魔尊,奉天宗作為仙門百家第一宗門,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三位仙尊仙隕;章一眠至今無法握劍;奉經慈的身體夜夜被不死魔尊的魔火焚燒,不得入眠。
這座溫泉水池,是銀鸢仙尊和蒼穹仙尊特地為他打造的,靈氣充沛且溫和,可以緩解奉經慈身上的魔火。奉經慈則需要每日泡在溫泉水池兩個時辰,吸收靈氣、舒緩灼痛。
不死魔尊的魔火沒那麼容易銷毀,隻能被轉移。那時章一眠已陷入昏迷,其餘仙尊也重傷,奉經慈便将魔火轉移到自己身上。
奉經慈并不後悔,奉天宗成立數年,他經常把一堆事情扔給章一眠,自己遊山玩水去了。如今大難臨頭,他必須扛起重擔。
很久之後,章一眠才知道魔火日日侵蝕奉經慈的身體,頓時淚流滿面。
當年章一眠得知自己無法握劍,他沒哭。如今得知奉經慈體内有魔火,他卻哭了。
章一眠:“...是師兄對不住你。”
奉經慈:“掌門師兄養育我萬年,那日算是報恩了。”
所幸那日大戰之後,索柯的父親繼位,倒是安分守己的很。仙魔兩界簽訂萬年和好盟約,結為盟友,彩霞漫天,普天同慶。
夜色漸深。
奉經慈靠在圓潤的巨石旁,用靈力拼命壓制源源不斷的魔火。
奉經慈眉頭緊皺,雙目緊閉,臉部的肌肉緊繃,飽滿的額頭滑落一顆汗珠。
他用靈火一遍遍沖刷魔火,試圖降溫。
一個時辰過去了。
奉經慈周身的泉水都因為他滾燙的體溫升溫了幾度,他卻依舊還在抵抗魔火的灼燒。
不知為何,他覺得近日魔火的灼燒之勢越來越強烈。
奉經慈雖與天同壽、法力高深,但抵不住魔火兩萬年來夜夜不斷的侵蝕。奉經慈的身體早已不複當年。
不愧是不死魔尊,人都死了,魔火卻依舊頑強。
“噗——”
奉經慈睜大眼睛,猛然吐出一口血。
絲絲血珠噴在水面上,竟是不溶于水,緩緩沉入水底。
奉經慈深吸一口氣,平複靈氣亂竄的丹田,再次閉上眼睛。
結界外。
宋绮玉歡快的抱着劍,走向竹林。
一刻鐘前,宋绮玉捂着自己通紅的臉,在床上像一隻蛆一樣輾轉反側,左思右想,愣是睡不着。
宋绮玉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是失眠了。索性掀起被褥,起身拿劍,出門打坐。
一想到能見到師尊,他的嘴角就開始上揚。
走到半路,他突然了擡手碰了碰師尊摸過他腦袋的地方,再一想到師尊的那一聲“乖”字,宋绮玉的内心居然泛出一絲害羞。
救命,師尊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聲音多麼性感撩人啊!
宋绮玉拍了拍臉,讓自己又清醒過來。
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努力練劍、為師尊争光,争取...
Duang——
宋绮玉的額頭磕了一下。
“艹。”
宋绮玉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誰撞我?
很快,宋绮玉愣住了,擡手輕輕戳了戳厚厚的結界。
宋绮玉小聲嘀咕道:“奇怪,怎麼今日有結界了?”
他整個身子貼在結界上,用手撐着眼皮,努力往裡瞅。
——什麼異常都沒有。
宋绮玉又試了無數種辦法,愣是進不去。
“師尊?”
無人回複他。
宋绮玉又朝裡面喊了一聲:“師尊?”
仍是無人回複。
宋绮玉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結界外,閉眼打坐。
外面的靈氣雖然沒有溫泉水池的那麼濃郁,但也很不錯了。
宋绮玉心無雜念,很快入定。
同一時刻,結界内。
頭發半幹、衣衫淩亂的奉經慈站在宋绮玉正對面,隔着一層結界,靜靜的看着進入冥想的宋绮玉。
奉經慈的額頭全是汗水。
方才一聽到宋绮玉的叫喊聲,他立即睜開眼睛從泉水裡出來,慌忙穿好衣服。即使他知道自己設置了結界,宋绮玉根本察覺不到裡面的動靜。
奉經慈忍着魔火的灼燒,一步步走向宋绮玉。
見宋绮玉整個人趴在結界上,一張小臉白嫩可愛,奉經慈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他并未察覺的笑容,芊芊玉指劃過結界的表面——就像是真的摸到了他的臉蛋。
奉經慈看了許久,再也壓制不住魔火,又吐出一口血,一隻泛着青筋的蒼白手臂撐在結界上,眉頭緊皺,又咳嗽兩聲。
待稍稍平複了氣息,奉經慈又扭頭看了一眼宋绮玉。他用火燒掉吐出來的血,便重新坐入溫泉裡,獨自承受魔火綿延不絕的侵蝕。
幾日後,便是學堂的月考。
最近的功課頗有難度,周驕慈緊巴巴的複習了兩日,萬分謹慎。
作為學霸師弟,宋绮玉也陪他複習,天天抽他背書。
月考當天,上學前周驕慈來到宋绮玉的房間。道:“你快保佑我能合格!”
躺在床上熟睡的宋绮玉絲毫沒有醒來。
周驕慈推了推宋绮玉:“你快說!”
宋绮玉迷迷糊糊,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