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小高不見了那一刻,他腦子嗡嗡的,村醫指着院子裡的一堆東西給他,說是小高留給他的。
豔紅色的錦帛、雕刻細緻的白玉對簪、香囊镯金……以及一卷描金鸾鳳金紙。
村醫還在一旁念念有詞,“聘禮倒是上得了台面,不過小滿你可不要被這些身外之物所迷惑,這小子禮數忒不周全了,哪有把東西放在這讓你自己來取的?”
聘禮,今天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詞了。
柱子叔牽着驢路過,看到他懷裡的東西高興道:“小滿,見着人了?這小高也真是的,不等我這驢車修好非得自己先跑回來,我看他是等不及去你家提親呢。”
“您說這話什麼意思?”趙樂言呆愣道。
柱子叔解釋道,昨日他與小高一同去縣裡,小高突然說要找點掙錢的營生,兩人在縣裡就分别了,到晚上的時候再見面,小高懷裡就抱着這麼一大堆東西,還有隻大雁,柱子叔一看就知道是準備提親的東西。
他不用問也知道是要送給誰,可惜路沒走多久,他那剛修好的驢車又壞在半路上了。
柱子叔看出來小高心急如焚,卻還是勸他夜深路遠,第二天一道回,哪知天剛蒙蒙亮,小高便幫柱子叔将驢車趕到一戶農家,自己匆匆趕回來了。
之後的事自不必多說,小高滿心歡喜的回來,自己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趙樂言一開始隻當這是一場玩笑,站在現代人的角度做不成戀人還能做朋友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小高反常的直白擊得他頭腦發暈,如今看到他如此精心的準備趙樂言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總是大大咧咧地将一切事情簡單化,從未認真地對待那份更深層次的情感。表面的毫不在意不過是嘴硬地逃避。
尋找小高的過程中,趙樂言問張信,怎麼突然和白哥兒談上了。
張信面色赫然,“哪裡突然,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這叫青梅竹馬。”
“那你和蘭姐兒她們不也是青梅竹馬?”
“可我又不喜歡她們,我喜歡白哥兒。”
“那你是先喜歡哥兒這個性别,還是先喜歡的白哥兒?如果白哥兒是女子,你還喜歡嗎?”趙樂言懷疑他被什麼人做局了,明明村子裡一夫一妻的組合更多,怎麼他身邊的朋友都是男子和哥兒組合,仿佛是在給他搭建搞基的溫床,所以他要一探到底。
“你在胡說什麼東西,喜歡就是喜歡,管他什麼哥兒女子,我就喜歡白哥兒這個人。”
趙樂言覺得自己沒找準問題的關鍵,他轉而問白哥兒,“張信哥要是女子或者哥兒你還喜歡他嗎?”
“張信怎麼可能會變成哥兒或者女子?”白哥兒不理解他的思維,“你好奇怪啊小滿,你想要問什麼?”
趙樂言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好像内心的認知在悄悄偏移,然後迫切希望從他人口中獲取一些支撐他的理由。
又或許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隻是内心偏執地堅守着自己的直男底線。
畢竟在得知小高可能離開的那一刹那,他内心止不住的懊悔,早知道就答應他了,不就是談戀愛嗎?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他現在是哥兒,跟小高也不是同一性别,所以他依然不是同性戀,他是直男沒錯。
想通這一點的趙樂言頭也不暈了,渾身上下一身輕松,感覺一次能爬十八層樓。
小高的顔值無疑是頂級的,他生的極白,和趙樂言天天在山裡野來野去,面上還是如冷玉般白。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塊,眼尾微微上挑,一抹薄紅在其中暈開,普通雪地裡落下兩瓣揉碎的芍藥。
他哭過了?趙樂言有些錯愕。
食指向上,拂過那抹紅暈,他可真壞,竟把這般矜貴的人惹得暗自傷心垂淚。
趙樂言覺得不能任由小高再自怨自艾的腦補下去了,對付這種人必須給予更直接的反饋。
“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偉大嗎?”趙樂言本來想拽着林若谷的衣領,後來他靈機一動,捏着林若谷的臉頰語重心長道:“我隻會順從我的心意!”
林若谷緊緊掐着手心,保持着一絲理智,他向趙樂言解釋道:“你讓裡正放心,村塾是我讓他辦的,哪怕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一走了之的。你說的不錯,景下村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劉大夫、柱子叔、裡正……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想要在這裡辦村塾,和你無關。”
“你走吧,我不要和你做朋友。”
他齒關緊緊咬住下唇,一絲血液從蒼白的唇間洇開,整個人像一尊快要碎掉的玉像。
趙樂言在心中狠狠地譴責了自己,他太壞了,壞到可以無視自己的心動,讓一個人這麼難過。
“好好好,不做朋友。”趙樂言連忙安慰道。
林若谷面上一僵,這并不是他預想中的答案。試試?他并不想試試。他想要一個肯定的,萬無一失的答案。
所以他趁着哥兒心軟的時機,以退為進,想要進一步的掠奪侵占,看哥兒會不會讓渡更多的東西。
是他太過自信,太過心急。現在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嗎?
該死的,明明一下午的時間在這裡冷靜,想好了未來的每一步,說好的徐徐圖之。
林若谷真的很想時間倒流到前一秒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說什麼不好非要裝清高!
要怎麼挽回?死腦子這會兒動不了一點,他快絕望了。
“那男朋友呢?”哥兒清亮的少年音帶着笑意。
“有區别嗎?”林若谷自嘲道。
不是的,他沒想這麼說的,他應該回答“好”的,縱是這樣會讓他沒面子,縱是這個“男朋友”好像距離更遠了,聽起來還不如“兄弟”,不過沒關系,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自己的追夫大業,低一次頭委曲求全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