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風一晚上都沒睡踏實,早起看到兩人還在氣定神閑地吃早餐,更是一臉愁容。
趙樂言今日穿的是一件靛藍色粗布短衫,許風看着直皺眉,腦門一拍歎道:“是我思慮不周,該給你準備件體面衣裳的!”
趙樂言咽下嘴裡的鮮蝦小籠包,眨眨眼,“怎麼不體面了?我這件也是新衣裳!”
人生第一次進“大都市”,吳三娘給他準備的都是新衣裳,甚至闊綽到那些洗的發白的舊衣裳恨不得扔了。
“就是!言言這套與我這身也是相當般配。”林若谷給趙樂言盛了一碗八寶蓮子羹,腰闆也跟着挺直了些。
“言言,這是不是你說的情侶裝啊?”林若谷明知故問。
他身上是同樣面料的靛藍色長衫,就連領口的白色團花都與趙樂言袖口如出一轍。
所謂情侶裝當然是趙樂言逗弄他故意說的,為圖省事,他買布料都是好幾匹同樣的,所以家裡人也都是同樣顔色的衣服。好在吳三娘手巧,能做出不同的樣式。
許風現在可沒空理會這小白臉的争風吃醋,雖然在金老闆面前裝的勝券在握,但其實他整顆心像一根弦崩在一處,這場比試關系到的可是他書局的未來發展,雖然他對趙樂言有信心,但依然免不了緊張。
趙樂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什麼,輸了大不了我們不在靖州府城開店,我們開到江州去、開到京城去、開到全世界,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不必蜷縮在小小靖州。”
許風知道趙樂言在安慰他,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轉頭就看見小白臉在用自己的衣袖給趙樂言擦掌心。
“……”
比試是定在辰時,賽場設在靖州府學的學堂。他們一路溜達過去也就兩炷香的時間。
許風有些納悶這兩人怎麼又帶起面具,究竟是什麼癖好,好像有什麼面具瘾?
“你不覺得這樣很酷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隻在江湖上留下一段面具大俠的傳說?”
許風深覺趙樂言說的有道理,戴上了自己的那枚豬豬面具。
又聽趙樂言接着道:“最重要是輸了也不丢臉。”
“……”許風捂住了雙耳,不願聽這種話。
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在議論今天的賽事,石畫屏是這段時間新興起的畫師,名頭正盛,據說求他作畫的人能從靖州排到京城去,敢和他比試的人,大家自然充滿好奇。
可惜他們對這個人一無所知,名字、籍貫、性别,什麼都不知道。隻有幾位看到過許風那幅人像圖的透露,這人居然能把人畫得像站在畫紙上一般,這哪是人能做到的!
于是路過賭坊,趙樂言驚奇地發現門前挂着一座牌子,上書“石畫屏大師對鬼臉畫師”的字樣。
趙樂言瞪圓了眼,迷茫地看看左右,然後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鬼臉畫師?我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許風道,能把人臉直接搬到畫紙上,不是鬼臉畫師是什麼?
林若谷興沖沖地走到跟前,看清牌匾下方的字,瞬間黑了臉,下面标注着賠率:石畫屏一賠一,鬼臉畫師一賠十。
“我賠率這麼高嗎?”趙樂言驚呼。
林若谷臉上不悅更甚,輕哼一聲,拉着趙樂言就往賭坊裡走,“言言,我們去下注。”
趙樂言被他拽着走,驚訝地瞪大了雙眼,“賭博犯法……等等!你要壓誰啊?”
林若谷停下腳步,轉身用一種“這還用問”的眼神看着他,“自然是壓你。”
“别開玩笑了,你有錢嗎?”趙樂言連忙拽住他,賭博上瘾,可不能讓小高染上這壞毛病。
林若谷兩袖清風,伸出手,“言言,給我錢。”
趙樂言掏出幾枚銅闆給他,“喏,就拿這個玩玩吧,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小白臉一臉理直氣壯,趙樂言還如此縱容,許風頓時隻覺自己眼睛要瞎了。
不對,不是自己眼睛瞎了,是趙樂言眼睛瞎了,被一副皮囊蠱惑!
他從袖中掏出一兩銀子壓在鬼臉畫師這邊。
這看在林若谷眼裡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他扯着趙樂言的衣袖搖了搖,“言言,把我們的銀子都拿出來,我要壓你赢!”
“不了吧,别回頭輸了我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怎麼可能會輸?”林若谷一臉理直氣壯。
許風難得如此認同一個小白臉的話。
可下一秒小白臉從趙樂言兜裡翻騰,掏出幾兩碎銀出來,看得許風直皺眉頭。
“你、你們确定要壓鬼臉畫師?”賭坊的夥計結結巴巴地問,“他賠率雖高,但……”
“确定,”林若谷将銀子放在櫃台上,“記住了,是鬼臉畫師赢!”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有人認出許風就是應下賭局的人,指指點點起來。
許風面色赫然,頗有些不自在,卻見小白臉還坦然自若,堅信趙樂言一定是最終赢家。
看着仗着三寸不爛之舌,非要與人争出個一二三的小白臉,許風猶豫再三,還是偷摸勸告趙樂言道:“選夫婿不能光有皮囊,至少要學會養家糊口,不能成為你的拖累。”
“嗯?”趙樂言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任憑他人如何說都巋然不動堅信自己能赢的小高,臉燒的通紅。
可愛。
“滿哥兒,以你的才華和長相,完全可以找一個身份、地位、财力都不錯的夫家托付終身,完全沒必要養着這麼一個……窩在山村裡過苦日子。”
許風話語裡的輕視太過明顯,趙樂言打斷了他的話,眼中罕見地燃起怒火,“許老闆,不了解他人還是不要妄加評判的好,小高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許風被這突然的怒火震住,後退半步:“抱歉,我……我隻是憐惜你的才華。”
“做人要有分寸感,若真憐惜才華,你便該尊重我,而不是對我的私生活指手畫腳,就因為你對我才華的憐惜,我的男朋、未婚夫就要被你評頭論足,你不覺得你太可笑了嗎?”
“抱歉,是我逾矩了。”許風有些難堪,他更不想在這種時候和趙樂言起任何沖突。
林若谷剛跟那群覺得他異想天開的人對峙完,回來就發現許風再說他壞話。
不過趙樂言的維護讓他心髒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氣,垂下眼扯輕輕勾住趙樂言的衣袖,嘴角抿成一條委屈的弧度,“是我不好,是我無所事事,一事無成。不然言言也不會為了些書籍應下這麻煩事。”
“許老闆說得對,我一無所有,确實拖累了你,言言。”
平日裡端方自持的小高上次露出類似神情還是在告白失敗後,可見這次許風是真戳傷了他的自尊。
趙樂言怒氣更盛,不過許風認錯态度實在太好,甚至連連向小高道歉,他也不好得理不饒人。
看着陽光下挺拔如松的身姿,清雅孤高卻又脆弱易折,趙樂言不假思索道,“誰說你一無所有,你還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