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簽結果不出意外,抽到了石畫屏擅長的山水風景畫。
金老闆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站出來提議,“随意去畫太過枯燥,不如在場之人提一句詩做主題,讓他們圍繞這句詩來畫如何?”
“這個主意好,我來提一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如何?”立馬就有人附和,說話的是位府學中的老教習,頗有一定地位,他的提議自然會得到大多出去附和。
可在場誰不知道,石畫屏一副黃昏楓林圖曾賣出千兩高價,定這個主題不是欺負人麼?
石畫屏的臉色也有些難看,金老闆這一出實在是不高明,他就是赢了,也勝之不武。
他冷着臉對金老闆暗斥道:“不必做多餘的事,我不屑如此!”
幾人的小心思被王司戶看在眼裡,他輕笑一聲,“今日日頭正好,說夕陽太過掃興。不如就畫……月吧,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如何?”
“好好好,還是王大人選的好。”府博士迎合道,“這首詩意境玄遠,正是山水畫的最高境界”
趙樂言擡頭,今日萬裡無雲,沒有太陽,更沒有月亮,好生硬的轉折。
不過畫什麼對他來說沒有太大區别,他不懂這些彎彎繞繞,隻想早點比完,早點去買禮物帶回家。
王羅柳含笑對上林若谷探究的視線,沖他點頭緻意,林若谷微微蹙眉留給對方一個高冷的背影。
比試在辰時過半終于正式開始,限時一個時辰。
府博士宣布比賽開始,石畫屏立刻進入狀态,整個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很快松柏的輪廓便躍然紙上。
畫具是由丹青閣特别資助,筆墨紙硯,還有各類礦物顔料和植物顔料。
趙樂言卻從許風手上接過一支炭筆。
“這是什麼?”
“用這個來畫嗎?”
衆人驚奇不已。
趙樂言對周圍人的打量毫不在意,稍加思索,便全身心投入繪畫之中,嘴裡還哼着衆人都沒聽過的怪異小調。
水面的波紋、月光的倒影、山巒的輪廓,在他筆下都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立體感。
“這是什麼畫法?竟然如此逼真?”
“你看那溪水,仿佛真的在流動一般。”
“這月光的明暗處理,也是前所未見!”
圍觀的人注意到趙樂言的畫逐漸成型,竊竊私語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石畫屏察覺到異樣,擡頭瞥了一眼趙樂言,手中的筆微微一頓。但他很快就收斂心神,專心畫作。
桌面的沙漏已經過半,石畫屏的畫作也完成過半,此刻他正娴熟地研磨着石青石綠,青山綠水乃是标配,他不時瞥向趙樂言,帶着幾分示威的意味。
和石畫屏用墨色勾勒輪廓再進行填充的技法不同,趙樂言先是将顔色調的極淡,讓顔色在濕潤的紙面自然暈染,再用筆尖蘸取稀釋過的石綠,輕輕點在溪水部位,顔料逐漸擴散開來,形成了極其自然的水紋。
接着他又調制出極淡的粉色,輕輕暈染在天空的一角,像極了月初前的暮色,又用花枝和白粉調和,指尖輕輕刮出幾道細線,月光穿透松枝,松針又反映出月光,整幅畫就靈動起來了。
趙樂言一隻手夾了兩根筆,撓了撓臉,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麼。
轉頭,一道靛藍色的身影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仿佛眼裡心裡,再也容不下别的東西。
他心頭一震,揚起一道笑臉,目光落在畫中的一塊青石之上,幾筆之間,就勾勒出兩道剪影。
一個矜貴清冷,一個活潑好動。
此刻石畫屏的畫作已經收尾,他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瓷瓶,抖出些金粉銀粉撒入顔料中,立時山體鑲金,泉水也泛起粼粼銀波。
“石大師真是大手筆啊。”
“金碧山水,當屬極品!”
趙樂言在一旁看得眼饞,湊過去,“石大師,要不也借我點?”
石畫屏有些錯愕,哪有在戰場上找敵人借武器的?鄙夷地看了眼這狗臉畫師,伸出手,小心翼翼給他抖了一下,幾粒金粉灑在趙樂言調色的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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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
林若谷急忙湊到趙樂言身邊,又是揉手又是捏肩膀,“累不累,要不要喝點水?”
趙樂言點頭,好久沒費這麼大力氣畫畫了。下一刻,溫熱的茶水遞到他嘴邊,他熟練地仰頭一飲而下,半個身子斜倚在林若谷身上,半分力氣也不想使。
兩幅畫作展現在衆人眼前,人群中驚歎聲此起彼伏。
“石大師的畫,果然是山水畫的巅峰,不過這位小哥兒的畫技法奇特,也是别具一格。”老教習撫掌歎道。
”是啊,石前輩這幅畫山石皴染,清泉留白,魚戲其間,簡直是将詩中情景完美再現,比某些奇技淫巧要好上許多。”
“可是我覺得鬼臉畫師這幅更好啊,奇特的明暗光影讓月光和泉水仿佛活了一般。”
“這……這是如何畫成的?”
趙樂言像沒骨頭似的靠在林若谷身上,待衆人的目光轉過來,才想起這個世界的道德底線,慵懶地站直身子解釋:“我先用炭筆塗滿背景,再用手指擦出光亮處,在松針的間隙留白,就能形成這種效果了。”
衆人恍然,更震驚的是這人如此輕易就将獨家技法吐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