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時序越來越瘋,也越來越忙,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變得屈指可數。江一這一年上了小學,已經可以自己走回家,不再需要芳姨接送。
這一年芳姨六十歲,時序花了小一萬塊買了條金項鍊送給芳姨當賀禮,祝芳姨生日快樂,芳姨本不想收,但在他的強烈勸說下,終是沒拗過他,将禮物收下了。
芳姨将他拉進房間,摸了摸他的頭頂,慈祥地說:“孩子,老實告訴姨,你現在還想死嗎?”
時序瘋狂搖頭,十分堅定地對芳姨說他不想死,他以後都不會去死了。
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人生目标,——賺大錢,然後養崽。
為了目标而奮鬥的人,是不會輕易想死的。
他要賺錢,也就意味着陪伴江一的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後來甚至縮短到一周一次,他們一周隻能碰面一次。
時序也是在這個時間點,開始瘋狂吸收知識,花錢給自己買書看,買各種書,心理學,社會學,學人性,學處事圓滑。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已經可以處變不驚,和一群老家夥面不改色打交道。
他開始找各種賺錢的路子,但礙于年齡,施展拳腳的地方始終有限。
這天,時序收工早,修完車,時間接近淩晨,街道上行人稀少,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猛然發現,他和小崽已經半個月沒碰過面了。
這真是最長久的一次分離。
他們兩人時間相悖,時序有時候能忙到淩晨六七點,一番收拾回到家江一已經上學去了。而等他睡醒,又得出去工作,小崽放學回來,也碰不見他。再加上他有時候忙,直接睡王哥店裡。
從包中掏出手機一看,今天周六,寶寶一定定在家,江一會不認他嗎?
電視劇裡的媽媽走了很久才回來,孩子就不親近她,寶寶會嗎?
時序沉默着拐進了菜市場,這個時間點,買菜攤主已經盡數回家,時序找了半天,這才發現一個小攤,不過隻剩下一些嫩南瓜和土豆雞蛋,時序都買了。
今天掙了七百塊,加上之前掙的那些錢,他手裡存了快有小五萬塊。
鑰匙插|進鎖眼裡,門“嘎吱”一聲開了,烏漆嘛黑的客廳裡,時序發現了一團淺黃色的光暈。
江一趴在茶幾上睡着了。
孤獨又可憐。
時序将蔬菜放進廚房,蹲下來注視江一,忽然鼻頭一酸。
小家夥閉着眼,睫毛纖長,有一頭十分濃密的黑發,膚色白皙,唇是殷紅色。此刻蜷縮成小小一團,臉枕着手臂,時不時蹙起眉。
像一個可憐又無依無靠的小雞仔。
他用很輕的的語氣說:“寶寶,是哥哥回來了。”
“抱歉,我又回來晚了。”
時序再靠近一些,伸手替他撫平眉心。他本想将他一把抱起來,但時序發現,自己身上很髒,剛修完車,渾身上下充滿污垢,特别是手臂上,指甲裡,到處都是。
他可不能把幹淨的小孩弄髒。
轉身想去浴室洗澡,後背卻突然貼上來一個溫暖的東西,江一将他緊緊抱住,将頭埋進他頸窩裡,輕輕蹭他。
“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思念你了。”江一抱着他哥手越收越緊,語氣黏糊:“哥,怎麼這麼多天不見你。”
時序一把将江一推開,他身上實在太髒了,“我先去洗個澡。”
時序進了浴室,絲毫沒有意識到方才将人推開的動作有多傷人。
江一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看着空落落的手,眼淚瞬間滾落下來,抱着自己,将自己再次縮成小小一團。
等哭夠了,他慢慢松開自己,站在浴室門前,小手一下下拍打着門,帶着苦音:“哥,你在裡面嗎?”
“哥,你快出來,我害怕。”
浴室門散發出微微光亮,江一聽見水聲心總算安定下來,緊緊貼着門。
時序察覺到江一在敲門,洗得更快了,換上短袖短褲,頭發剛擦幹便火急火燎開門。
門往外推,“砰”一聲砸到了江一的腦袋。
江一被砸到地上渾身發顫,眼淚又湧了出來,無聲地哭,抿着唇,砸吧着一雙桃花眼看他哥。
“寶寶,有沒有事!”時序登時腦子有一瞬空白,幾個箭步沖上去将一一抱在懷裡,撩開他的額前碎發,發現眉弓處腫了一個大包。
“呼呼——”時序一口口對着傷口吹着。
江一順勢縮進他哥懷裡,兩隻小手靜靜捏着他哥的衣角,享受着他哥的關心。
“痛不痛。”時序問。
“很痛的,但沒關系,哥哥不要自責,我過幾天就沒事了。”江一抱着他哥的脖子,往他臉上印上一吻。
時序将他摟在懷裡,輕輕松松将他整個孩子抱起來,抱着他窩在沙發上,粗糙的大手一下下揉着江一額頭。
“長這麼大眼睛,也不知道看門!”時序責備完他,立馬就後悔了,細密的吻一下下往他額頭上印:“吃晚飯沒有。”
“還沒有。”江一抿唇。
“怎麼不吃飯,我一天在擱外邊掙錢,可不是為了讓你連飯都吃不起的!”時序單手抱起小家夥,“啪嗒”一聲打開燈。
白色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時序難過發現,江一瘦了。
小家夥的臉上的肉變少了,纖長漆黑的睫毛上挂着淚,像淋了雨的蝴蝶羽翼,濕哒哒的,剛才那一門闆,給他砸得很疼。
江一窩在他懷裡過了很久才弱弱開口:“不好吃,不喜歡飯店的菜。”
沒有哥哥的味道。
三餐都在學校吃,需要再外面解決的,隻有晚上那一頓。時序隔三岔五就往茶幾上放幾百,就是為了讓他吃好的。
結果呢,這小家夥竟然不吃。
時序将人放在沙發上,一個轉身,身後又那熟悉的溫度又貼了上來。江一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哥!你又要走了嗎?”
“哥,我不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