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除夕夜,黎城終于下了雪,一場很細小的雪,外邊冷風呼呼吹時,江一和他哥正在溫暖的家裡待着,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
人們在今天會守歲,也會吃團圓飯。
廚房裡傳來炖煮的聲響,是他哥正系着粉圍裙在炖肉,肉香味混合着香料的味道一股腦竄進鼻腔,江一走近廚房眼睛直勾勾盯着鍋裡:“哥,好香。”
時序遞給他一塊炸好的小酥肉,将他推走:“快出去,等下被油濺到有你好受的。”
江一乖乖走出了廚房,嘴裡的肉超級香,吃進肚子裡暖呼呼的。
“寶貝,洗手準備吃飯,今天要去墓地看爸爸媽媽。”時序從廚房探出頭來喊他。
“知道了。”水流觸碰到手的那一霎,江一忽然有些恍惚,心口處也熱乎乎的,幼年時期那些等待哥哥的歲月已經盡數過去。
飯桌上,牛肉面冒着熱氣,他大口大口,吃得狼吞虎咽。時序嘴上說慢點吃,卻在看見江一将面條都吃光後心中湧現出一種極緻的滿足感。
“夠不夠,鍋裡還有,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點。”
江一擡眸看他,好看的眼睛裡好像盛滿了星光,“有哥哥真幸福。”
“乖孩子。”時序熟練地拿起挂在衣櫃上的衣服拿給他,“過年要穿新衣服,快,拿去換上,然後出發。”強制句。
江一擦完嘴拿着衣服進了房間,看着衣服愣了愣,他哥總是對于過年穿新衣服這件事有極強的執念,他不明白。
他哥總不給自己買新衣服穿,一個季度隻有那麼幾套,他說對衣服沒有要求,卻給他買很多。
車行駛在去墓地的路上,窗外細雪飛揚,江一依靠在座椅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哥。
他今天又穿了那件黑色風衣,裡面是一件襯衫,打了領帶,西裝褲配黑皮鞋,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他哥一定是瘋了,也不知道大冬天穿成這種樣子要勾引誰!
江一臉色刷一下就沉了下來,但也隻不高興了一秒,又像毒蛇一樣粘着他哥。
下颌線流暢,是那種五官深邃立體的溫柔,此刻朝他看過來溫柔一笑,唇下那顆紅痣尤為明顯。
他心都漏跳了一拍。
“哥,你好好開車,不要看我。”
時序和墓的負責人聊天的時候,他腦子裡全是怎麼試探他哥的戲碼,如果正式告白的話,他想提前試探一下他哥的态度。
也好讓他哥有個準備。
墓地負責人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穿戴十分得體幹淨,一口普通話标準:“時先生,您重新選購的這塊風水寶地要追加六十萬,您看是現在付款還是年後。”
“年後吧。”時序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
老人看着這位年輕有為的青年滿目贊賞:“想當初你還那麼小一個,穿得破破爛爛,能走到這一步,真是厲害啊。”
“過獎。”他的目光看向在玩手指的江一又收回。
老頭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信念,能讓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孩每年都拿着可憐的一炷香前來祭拜。
當初購買最便宜的墓地,也最難走,要爬很久,可那孩子每年都獨自來祭拜。
也不說話,祭拜完就形單影隻離開。
直到今年,終于出現了兩個人,老頭猜測兩人應該是兄弟。
上山的路很陡峭,台階接着一段土路,兩人走了近一個小時還沒到,時序記得路線,說隻剩下半個小時就到了,江一累得氣喘籲籲,卻還是緊跟他哥步伐。
時序拿着一把黑傘,聽見身後的劇烈喘息聲停了下來,“累了麼,休息一會再繼續,等明年,就不用走這麼遠了。”
“哥。”江一有些難過地喊他:“你每年都來嗎,怎麼也不帶上我。”
“怕你傷心,江一現在有沒有難過?”
江一搖頭,有些責備“你怎麼才帶我來。”
一個人來祭拜的哥哥,好可憐好可憐。
“因為你長大了,覺得現在的你可以承受這份悲傷。”時序等他休息好了示意他上背:“來,背你。”
江一沒有絲毫猶豫跳上他哥的背上,時序感到背上的人,兩手穿過他腿彎,往上颠了颠。
江一早就奪過傘拿着,将腦袋舒舒服服靠在他哥的一側肩膀上。
“哥,你不累嗎?要不将我丢在這裡吧,然後你沒了我就可以更加自由輕松了。”
時序用腦袋狠狠撞了一下那顆靠在他左側肩膀上的腦袋,“放心吧,哥就算再累也不會丢下你。”
江一靠在他哥的溫暖的肩膀上,看着他哥的側臉,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醒來,他哥還背着他,用結實的肩膀,帶他走了一路。
“到了。”
從他哥背上下來,江一思緒萬千。
這處墓地實在太偏遠了,孤零零的。周圍幾乎都沒有人買,他将目光凝聚到那冰冷的墓碑上,上手輕輕撫去上面的積雪。
江一蹲着在看墓碑,時序站着給他撐傘,兩人都沒有說話。
墓碑上有兩張照片,江一仔細看,認真看,卻怎麼也記不起來父母的面容。
蒼白的指尖在那兩張照片上來回撫摸,照片上的母親很漂亮,一雙桃花眼燦若星辰,父親有一頭茂密的頭發,帶着眼鏡,五官立體,照片裡的雙親露出溫暖至極的笑。
像是在向他親昵地打招呼。
“爸爸媽媽你們好,雖然我已經忘記了你們的樣子,但很感激你們給了我生命,你們放心吧,我遇見了我哥,他對我很好,我以後……”他的眼眶裡蘊含着淚水,隔了很久才開口:“會常來看你們的。”
他雙手合十,用最誠意的心祈禱:爸爸媽媽要保佑哥哥同意我的告白。
我旁邊站這位是不是很好看,他是我暗戀了很久的人,我愛他。
“一一,我們一起燒紙錢。”時序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東西,将香燭分給他。
“咔哒——”
打火機發出溫暖的光亮,點燃燒給已故之人的紙錢,兩人一起燒,時序拿着香點燃,插在墓碑前,期間燃燒出的煙霧一個勁往江一身上飄去。
江一沒有躲避煙霧,任由煙霧将撲向他,眼眶被熏得有些紅。
“好了,走吧。”
下山的路是下坡,很好走,他乖乖跟在哥哥身後,那把黑傘傾斜的黑傘上堆了一層薄雪。
今天,哥哥帶我來看了爸爸媽媽,謝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