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馬三竟似早有防備,就在吳昭音手腕揚起的千鈞一發之際,他伸手猛地拉回走遠了的連枝,又将其反扣,另一隻手閃電般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他甚至還下意識地側身、閉眼,将頭微微後仰,動作一氣呵成!
白色的藥粉簌簌落下,大部分撲了個空,隻有少許沾染在他緊閉的眼皮和捂住口鼻的手背上。
“敢耍花樣!”馬三伸腿用力一踢,吳昭音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地上,塵土和藥粉混合着嗆入口鼻,令她咳出聲來。她掙紮着想要爬起,但馬三沾着迷藥的靴底已經重重踩在了她的後腰上,巨大的力量将她死死壓制在地!
“再動就都死!”馬三厲吼,殺意沸騰。
“馬三!給我住手!”
一聲清越而威嚴的斷喝,如同劃破黑暗的驚雷,驟然在門口炸響!
蘇彥清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在他身後,還緊跟着一個滿面淚痕的婦人。婦人懷中,緊緊摟着一個約吓得小臉煞白的小男孩。
馬三聞聲,瞬間僵住,如遭電擊,難以置信地看向門口。當他的目光觸及那母子時,瞳孔驟然放大——驚愕、喜悅、恐懼、羞愧……
“婉兒……婉兒?!小寶?!你們……你們怎麼會……”馬三喉頭滾動,聲音裡是滔天巨浪般的震駭與不敢置信。他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地,滾了幾滾,停在吳昭音眼前。
“三郎!”那婦人早已泣不成聲,“快……快放了那姑娘!蘇大人……蘇大人是咱們的恩人啊!要不是蘇大人……我們娘倆……我們娘倆早就……”她哽咽着說不下去,隻是将懷裡的孩子摟得更緊。那孩子也仿佛認出了父親,怯生生地、帶着濃重哭腔,帶着哭腔喊了一聲:“爹爹麼?”
這一聲稚嫩的“爹爹”,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劍,瞬間刺穿了馬三所有的僞裝和兇狠。他張開雙臂,踉跄着向前撲去,由于絆到了吳昭音,他一個趔趄跪倒在母子倆跟前:“小寶。是爹爹。”
一家三口在昏暗搖曳、彌漫着血腥與藥味的燭光下,緊緊相擁!
腰間的力量消失,吳昭音悶哼一聲,趁着這空檔,強忍着腰背的劇痛,奮力掙紮着想要爬起。就在她狼狽撐起半邊身子時,一雙沉穩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肩膀和手臂。
是蘇彥清。
他不知何時已迅速上前,一手扶住踉跄脫險、驚魂未定的連枝交給随後沖進來的衙役,另一隻手則穩穩地将吳昭音從冰冷的地上拉了起來。
“沒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在吳昭音耳邊響起。
吳昭音被他半扶半抱地攬在身前,兩人靠得極近。劫後餘生的心髒在胸腔内瘋狂擂動,隔着衣料,彼此的心跳清晰可聞。吳昭音呼吸紊亂,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燙,耳中嗡嗡作響。
蘇彥清的目光在吳昭音身上逡巡,欲察傷勢又恐唐突。指尖懸在半空,終隻柔聲道:“可……可傷着了?” 他喉結微動,耳根悄然染上一抹薄紅。然而,就在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掠過她的面頰時,動作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吳昭音臉頰上的那處胎記在白日裡看起來呈月牙狀,顔色泛紫。可現在……那胎記的顔色,竟然變淡了許多! 粉得近乎透明,輪廓也有些模糊,仿佛被水洗過褪色一般,幾乎要融入她白皙的肌膚裡。并且,他似乎隐隐約約地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鳳仙花香。
蘇彥清的眸色驟然深了一瞬,一絲難以言喻的驚疑如同冰冷的絲線,瞬間纏繞上心頭。他扶住吳昭音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幾分,目光卻迅速從那胎記上移開,重新落回那抱頭痛哭的一家三口,以及被衙役控制住的馬三身上。
屋内哭聲、喘息與衙役低喝聲交織一片,被驚醒的繡娘們也紛紛圍攏了過來。蘇彥清面頰發熱,當即将吳昭音輕輕推給至近旁的繡娘攙扶,自己則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搖曳的燭光,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與威嚴:
“拿下馬三。帶下去,好生看管。”他的目光掃過那對仍在哭泣的母子,語氣稍稍緩和,“将這位夫人和孩子也請下去,妥善安置。”
這場混亂的局面,如此便被迅速控制住了,但蘇彥清心底那抹因胎記消淡而生的疑窦,卻如石墜寒潭,悄漾開一圈無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