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故見她認真神色不似作假,話裡話外雖都是為那個小竹馬着想,卻全然不提慶功宴後這退婚一事傳出去,宋少卿被其父家法伺候得滿城皆知,僅靠一塊石頭便達成真正的一石二鳥,這一計,他不得不對這狐狸再高看一眼。
可一想到她此行所求之事,裴故又搖了頭:
“前朝不是沒有女子上戰場的先例,隻是每每勝戰受封,帝王不過打着借口略過。你要上戰場可以,要襲侯位也可以,但這舉薦信,我幫不了你。”
“你不信我?”
謝甯玉表情一窒,鳳眼中頃刻閃過危險的光弧,那張風流氣的臉依舊光彩奪目,但此刻又透着神秘的鋒芒,讓人移不開眼。
裴故骨節分明的手指點在桌面,一下一下,聲音如同棋盤落子:
“公主的武功裴某早有見識,不敢懷疑。可行軍打仗,要的不僅僅是武力,智謀,計策,對敵人陣線的勘察能力,都缺一不可。公主要怎麼向臣證明,你在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再者,公主這方面嗅覺應該比臣清楚,短時間内若沒有蠻夷來犯,皇帝并不會貿然開戰,就算臣現在幫公主入了軍營,建功立業的機會也不會來臨。”
謝甯玉冷靜地看着裴故,沒有急着說話。
對方說的沒錯,關于這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她早在來之前便已聽師父在信裡說過,向裴故坦露自己的來意,一是試探對方可真如他所說能不遺餘力地幫她,二則是她處在這困境中難以想出破局之法,可對于裴故來說,他若真有意幫她,自會想出一條适合她的出路。
男子看着少女那沒有絲毫意外的臉便意識到對方此刻在拿他當錦囊用,這些困境她何嘗不知,不過除此之外留給她的選擇少之又少,她隻能放下身段來尋他意見。
反應過來被當槍使,他倒不氣惱,微微一笑便反客為主:
“臣這兒倒有個辦法能供公主解決困境。隻要公主嫁給臣,臣處理公務時便可時刻為你廣開官場大門,公務也好,辦案也好,公主都可像當年在圍獵場一般扮作男裝輔辦,臣自會在必要時全力托舉。公主要試試嗎?”
“我怎麼判斷你沒有私心?”
“公主幫臣拿到想要的,臣助公主扶搖直上,很合理的交換。”
謝甯玉微眯着眼:
“你不怕事成之後我一腳踹了你?”
“公主在臣身上能謀求多少是公主的本事,同理,能不能留住公主是臣的本事。”
“裴故。”
她眸色複雜地看他:
“我或許不如你所想回報得多。”
“是嗎?”
裴故輕笑,盛着碎星的眼如同鈎子般看着她,話裡話外卻是少見的認真:
“臣倒是覺得,投資公主這塊璞玉,是最合适不過的買賣。或許隻是将她從土裡挖出來,臣日後便能從其中開出最璀璨的綠石。普天之下,再沒有比這回報更大的事了。”
……
謝甯玉被那雙眸盛的東西一燙,可很快,她嘴角又勾出一抹笑,神情是一如以往的倨傲。
“沒錯,裴故。”
她站起身來。
“世間再沒有比投資我再劃算的買賣了。”
沒有内耗,沒有别扭,沒有不好意思。
他願意給她,那她便盡管接着。而既然她敢接着,她便不會覺得日後成不了事。
裴故笑意漸濃,眼中的欣賞越發明顯。
也正在這時,謝甯玉從懷中掏出紙筆,鋪在桌子上便是一通忙活。等他湊近一看,最上面“合約”兩個大字又看得他臉色一沉。
謝甯玉幹淨利落地在尾處簽了名,咬破手指留下手印後,又拿出自己的私印蓋上,接着才把紙往裴故面前一遞:
“簽吧。”
這位最有眼光的合作對象。
裴故眼神沉沉,一目十行地掃着紙上的内容。
謝甯玉的字算得上潦草,但個個遒勁有力,自有蓬勃之氣,可仔細一看字的内容,她心思又顯然不像表面那般粗糙,每一步都算計得極好,即便是他,也要誇一句心思缜密。
款項的最後,甚至還寫了他違約的種種處罰。給自己留足了退路與好處。
裴故卻沒有猶豫,拿過筆便徑直簽上了名,又用咬破的手指将房中的印章拿出,鄭重其事地蓋上了戳。
未來的日子或許會很有盼頭。
他看着謝甯玉将其中一張紙揣回兜裡後便徑直躍上房梁,身影消失在屋檐後,思緒不免這般想到。
而他,似乎早在這一刻便已經預見到,那隻龇牙咧嘴的野狐,将迎來怎樣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