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修長的手指準确無誤地通過人群指向她,原本嘈雜的地方瞬間寂靜,周圍雜役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身上。
宋少卿則表情淡淡:“許知均叫你過來的?”
謝甯玉點點頭,無辜的表情裡恰到好處地帶着無措,佝偻又瑟縮的樣子果不其然讓宋少卿眉頭一皺,冷着聲問:
“你識不識字?”
謝甯玉先是點頭,接着像才反應過來般又迅速搖搖頭。宋少卿臉色冷了幾分,最終移開視線,點了她旁邊一個侍衛過去。
等到人影走遠,謝甯玉松了口氣,擡頭卻見周圍的視線跟看傻子一樣齊刷刷地盯着她。
有個年輕男子心直口快憋不住話,見她望過來,當即扯着嗓子教育:
“你傻缺吧你,那宋大人跟許大人是故交好友,把你拽過去是給你機會到大人物跟前刷臉,就這你還不機靈點把握住,白白錯失良機。”
她裝得一副才恍然大悟的樣子,跟着臉上五官便壓了下去,像是追悔莫及,看得周圍人心裡暖暖的。
又一個不懂規矩錯過機會的。
他們在心裡竊喜,面上卻還要裝着安慰,殊不知謝甯玉心裡的得意絲毫不比他們少,這會兒來了興緻,甚至願意跟他們繼續演下去。
“這說的……”
她語氣低沉,“要不我去跟宋大人說說情,求他給個機會,總不能這種好事就這樣讓我白白丢了去。”
剛剛還想着安慰她的那群人臉色瞬間一變,齊刷刷勸着:
“還是别了,少在大人面前晃,這要是觸了他眉頭,你十個腦袋也是賠不起的。”
話裡意思未免誇大其詞,畢竟宋少卿不過一個芝麻小官,若不是有個好爹和不分黑白的長公主罩着,有封地有俸祿的謝甯玉作為正兒八經的公主才是真的捏死他比螞蟻容易。
不過這種話自然沒有說給他們聽的必要,謝甯玉恰到好處地露出懊惱,便足夠滿足這群愛好看别人吃虧的群衆心裡的惡趣味。
如此,等到了黃昏,她在表情恹恹地表示想回家,周圍的人便無一不是笑臉相送地表示會替她打掩護。
輕飄飄地又溜了出去,謝甯玉一身輕快,想到宋少卿那厮不負她所托,一天過去查漏工作還沒有任何進展,不由吹着曲兒,心裡盤算回去要不要邀溫時序來府裡小坐,這兩天便把那本子傳回去。
好心情持續了一路,直到自己輕車熟路地走小道翻回定北侯府,偏門放風的那兩個雜役看着她欲言又止,才似乎咂巴出一絲不對勁來。
“有事?”
她淡定地偏頭詢問,那兩個雜役卻莫名抖三抖:
“公主,裴大人來了?”
裴大人?
謝甯玉腳步一頓,嘴唇笑意也收了起來,這回是正眼看着那雜役:
“你說的是,裴府正當家的那位裴尚書?”
雜役搖了搖頭,把口水咽了下去:
“小的說的是,原本應該在江東待着的那位……裴參政。”
裴故。
謝甯玉心跳一停,想起玄風前兩日飛鴿傳信來的消息。
突兀地離開,竟是要回燕京嘛?
再擡腳,她沒有絲毫猶豫,直直便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侯府的主人到謝甯玉父親時便隻剩三位,俞泠作為擔負起半個主母職責的管事,早在謝甯玉兄妹搬到獨立的院落之前就早早地做了準備。
不說她院子裡比尋常姑娘大了幾倍的布局,也不說她院子裡上好的料子做成的桌椅或是衣裙,光是院裡那棵偌大的梨花樹,從移植回來到而今探出牆邊的成群花瓣,便費了俞泠的不少心思。
此刻盛夏,白色的花蕾已經蛻為幼果,寬大的樹葉野蠻地糾纏在一起,隻是坐在樹下,便隻能從枝葉的縫隙裡才能窺見一抹陽光的餘韻。
她到院子裡時,裴故已經坐在那裡,角落的青鶴在替他沏茶,面上帶着些天真的笑,似乎與他相談甚歡。
看到她回來,小姑娘臉上刹那間便浮現上驚喜,遠遠招呼着侍女把零嘴鮮果呈上來,跟着便是熟練的噓寒問暖。
謝甯玉注意力不在這兒,對上裴故那雙含着星光的眼,此刻帶笑盯着她,熾熱的眼神讓她有些難以招架。
那張端方俊朗的臉盡管神采依舊,眼下卻帶着明顯的灰青。離得近,謝甯玉甚至能看到他眼裡細小的血絲,昭示着主人近期難以掩飾的疲憊。
可盡管如此,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與新得不帶一絲皺褶的藍衫卻能說明來前他做了充足的準備,最起碼,沐了浴,熏了香,甚至是……
餘光掃到院門口堆得滿滿當當的木匣,謝甯玉沉默,不用說,是裴故剛剛帶來的。
她本想說點什麼,想到自己還帶着人皮面具和穿了一天的髒衣服,又動作一頓,面上顯出難色。
裴故倒是善解人意,看她進來一句話沒說,卻能帶着笑把話頭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