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紙箱站在公司門口仰頭,天空陰沉沉地傾覆而下,樹葉在狂風裡搖曳不止。公司金色的牌匾伫立身邊,我擡眸看了一眼,随即毫不留戀地扭頭離開。
兩個月前我剛入職這家大公司時,也隻是因為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出去找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
畢竟人不能不上班,天天混吃等死吧。雖然我之前的人生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
但是都說是之前了。之前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現在從這個公司離職,我馬上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下次做事還是要冷靜一點,不要沖動。
我蹙眉歎氣,路過垃圾桶時,抽出一本黑色的本子後随手扔掉了紙箱。黑色的本子封面上寫着銀色描邊的“日記”二字。本子封面是皮質,非常有質感,不過翻了幾頁全是空白。
我小時候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雖然長大後已經好幾年沒寫,但這個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我去哪裡都會帶上一本日記本放着。
回頭又看了眼大街,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此刻馬路上空無一人,隻有焦黃的落葉在地面上打着旋,漫不經心踩過時,落葉發出的爆裂聲仿佛和平日裡的聲音不同。
細微的冷意沁上肌膚。明明是每天都走的大路,在這一刻卻讓我感到莫名的陌生。下一秒,不自然的恍惚感轉瞬即逝。
應該是這幾天工作太累了。
果然人就不應該工作。
我拍了拍手抖落身上的冷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十三點十四分。
今天離職了,時間綽綽有餘,我放緩了腳步,拐了個彎從寬闊的大道邁入了左手邊的巷子。腳步一轉,眼前陡然出現一條狹窄的街道。街旁灰撲撲的牆面很多已經開裂,裡面是很老舊的樓房,低矮壓抑,家家戶戶窗戶都緊掩着。
前面不遠處是一盞同樣老舊的路燈,柱身上是坑坑窪窪的漆印和凹陷,燈絲偶然發出“滋滋”的爆裂聲。
黑皴皴的水泥路粗糙不平,另一邊是各類的喪葬店鋪,賣各種香燭紙錢,以及壽衣棺材。我熟門熟路走到街道入口的一家店,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
黑沉的鐵門立在我的面前,裡面的玻璃門被鎖上,陰沉的店鋪裡面靜谧異常。我擡眼,陰影深處的紙人咧着嘴朝我笑。
我看了兩秒,回以微笑。
“這麼醜笑個屁。”
這家店是我最常來的店,我過往的香燭紙錢都是在這裡買。不過這裡向來都沒什麼生意,今天老闆有事關店也情有可原。
但是當走過整條街都沒看見一家開着的店鋪時,我沉默了。
今天這麼倒黴嗎?
我憂郁地往街道盡頭走。
本來今天還打算買副拐杖,結果誰知道連香燭紙錢可能也買不到了。
下一秒我就飛速地釋然了,心安理得地往前走。
——管他的,人都死了,不燒紙又不會餓死。
而且,及時不燒紙,他們也會原諒我的。
我漫不經心想。
今天的天氣不知為何和往常略有不同,明明是十月的天,昨天還是豔陽高照,今天就倏然陰冷暗沉了下來。巷子裡也看起來灰暗了許多,平時罕有人至的小巷此時更是空無一人,隻有我“哒哒”的腳步回響在其中。
我并未在意,像往常一樣快走到小巷的盡頭。居住的筒子樓在牆壁後斜斜露出半幅沉睡的軀殼,一道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
——“這位施主,我觀你印堂發黑,恐怕不日将有血光之災。”
我:“......”
這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這種騙子。
我置若罔聞,提步繼續往前走。
那聲音不緊不慢:“施主這幾日家中有祭祖吧?若是沒有香燭紙錢,我這裡也可提供一二。“
像是粗粝的樹皮摩擦在耳畔,我皺眉停下腳步,順着聲音不耐望去,才發現面前居然跳出個小攤。眼前的老頭一身道士打扮,頭發花白,坐在闆凳上,閉着眼卻精準地望向了我的方位。
說是小攤,其實隻有塊鋪在地上的黃布,用磚頭壓着四角,布上畫着血紅色的符文。
一塊偌大的白闆立在那老頭身邊,上面寫着:算命。
下面是一行油性筆寫的小小小字:香燭紙錢。
我走向小攤,在老頭面前站定,半晌後心念一轉,下意識挂上羞澀笑容:“道長,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香燭紙錢?”
“我雖目不能視,但觀氣從心,施主身上的氣與常人不同,故此觀之。”
我正大光明地打量着面前的老頭,隻見他正襟危坐:“您印堂發黑,這幾日不适宜出門。若是不聽勸告,恐有血光之災。不過若想躲避,也不是沒有辦法,隻需花錢即能消災。”
他遲疑幾秒加了一句:“貧道能附贈香燭紙錢。”
雖然他看起來是個瞎子,但是我依舊露出心動混合懷疑的神情,猶豫道:“多少一卦?”
“這個看卦的難易程度,但價格絕對童叟無欺。”
我假裝沒看見老頭面上隐晦的笑意,抿了抿唇:“那如果不準怎麼辦?”
老頭露出得意的神情,熟練地帶上一副墨鏡:“不準不要錢。”
我揚起唇角望向他,乖巧微笑道:“那麻煩道長給我算一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