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我問過景行一個問題:“為什麼是我?”
雖然我認為自己确實很優秀,但無法否認的是,景行的條件比我好的太多太多。他錦衣玉食地長大,自小被無數人捧在手心,一位富豪爹就足以讓他俯視所有人。
尤其是上了高中以後,景行的脾氣沉穩了太多:他見人會露出禮貌的微笑,也開始溫和地對陌生人講話,和之前完全是天壤之别。
至少絕大多數時候是這樣。
當時的我歪頭問他,眼神似粼粼波光,語氣甜蜜:“為什麼是我?”
告訴我,你愛我的理由。
或許熱戀中的人都是這樣,想要竭力證明自己在戀人心中的獨一無二。
我也不能免俗。
對上我期待的眼神,景行俯身,單手捧住我的臉,大拇指不經意地揩過我的嘴唇。
他看着我溫柔道:“因為你漂亮。”
“你知道嗎?你的長相精緻得讓我覺得像個玩偶。”
“尤其是眼睛,像黑珍珠,亮亮的。”
我害羞地眨了眨眼,把自己埋進景行的懷中。
為什麼是我?
我坐在床上,冷汗涔涔,時隔多年再次在心裡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越來越激烈的敲門聲中,我突然想起了這段對話的後續。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了呢?”
景行含笑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着喟歎:“那我做鬼也會纏着你的。”
“小繁。”
室内的死寂顯得屋外的敲門聲更加驚悚,很難去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聲音。仿佛有人在拿頭撞門,又或者是指甲扒拉,發出一種鈍鈍的,沉悶的聲音,偶爾出現的尖細讓人下意識心跟着絞起驟縮。
咚。
咚。
咚。
三長一短。
門一刻不停地被大力撞擊,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撞開。
心髒随着敲門聲震顫,我清晰地感覺後背上浮上了一層細密的汗,冷的讓我四肢百骸都忍不住顫抖起來。我顫着手,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
手機還在震動,一亮屏,信息還在源源不斷地跳出。
【為什麼不開門?】
【為什麼不開門?】
【我回來了】
【你忘記你說過的話了嗎?】
【你不是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嗎?】
我蒼白着臉瘋狂滑動屏幕,想要把這些短信劃走。但是沒用,手機仿佛被某種病毒入侵,短信轟炸般不停地出現在我屏幕上,甚至越來越多,彈出的窗口層層疊着掩蓋了主頁。
我沒有辦法打電話,發信息求助任何人。
心跳随着越來越急躁的敲門聲收縮,又急速擴張,眼前開始發黑,我的意識開始輕飄飄地從軀體脫離,俯視着微微顫抖的身軀。
我的軀殼面色蒼白,眼神微微失距,還有些微濕的黑發耷拉在耳畔,看起來有點可憐。
下一秒,意識随着劇烈的疼痛潮水般湧了回來。我垂眸望向掌心,那裡開始冒出淡淡的紅痕。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撐着自己站起身,撿起扔在地上的大衣穿上。
可能是注意到了屋内的異動,門口的敲門聲奇異地停下來。突如其來的寂靜讓絲毫聲音都被極緻放大,連同屋内的腳步聲,都清晰地傳遞到了屋外。
我深吸一口氣,拉開櫃子,冰冷的觸感貼上肌膚,我不動聲色地合上櫃子,将手放進口袋。
走到門口,我最後掏出手機,猶豫幾秒還是點開看了一眼。
“吱——”
寂靜中,我打開了門。
冷空氣撲面而來,寒意拂過臉龐,帶着雨珠的濕潤水汽,讓人為之一振。
蒼白月光灑落在地上,比月光更先映入視野的,是被拉的長長的,昏暗漆黑的背影。
沒有我想象中的血腥畫面,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門口,細碎的月光照在他身上,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面前人緩緩擡頭,露出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龐。
“小繁。”
他擡眸,平靜開口:“我回來了。”
我沒有動,甚至沒有擡頭,一隻手手依舊維持着一個推門的姿勢,垂眸不語。
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以後,我們會是這樣的姿态這樣重逢。
他沒有在意,平靜地伸出手,輕觸我的臉頰。冰冷的感覺從肌膚相觸的地方傳遞到全身,我低頭,微微顫抖了起來。
下一秒,他收回了手。
“你瘦了。”他道,“不好好吃飯就算了。還學壞了,去酒吧和陌生人喝酒。”
我還是沒說話,低着頭不動不動,像一尊雕像。
半晌,他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不說話?”
“還在怪我當年的不告而别嗎。”
話音餘韻未散,我終于擡頭,直視面前人的眼眸。
“不,其實我從來沒有在意過。”
我冷漠道,說完說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轉換表情望向他。
“你知道嗎,知道你走那天,我晚上做夢都笑出聲了。”
他表情未變,淡淡道:“是嗎。”
我忍住情緒,迎上他的眼神。視線相交時,他突然輕笑了一聲:“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遮住我所有的視線,不容拒絕地摟上我的腰。
沙啞的聲音從頭上低低傳來,夾雜着微不可聞的瘋狂。
“不要想着離開我。”
手看似大力地禁锢住我的腰,力度卻輕柔無比。
我順從地把頭靠進他的懷中,面上卻沒有絲毫表情:“你到底什麼時候搬到我旁邊的?”
他道:“就你看見的那天。”
他仿佛真的很久沒有講話了。聲音幹澀喑啞,不斷發出磨砂紙在石頭上發出的那種沉悶的,沙沙的響聲。衣角是濕的,身上帶着一種潮濕的,難聞的泥土腥氣,又像是雨水的氣息。
我嫌棄地皺了皺眉。
“你是不是沒認出我。”
我真心實意道:“我确實已經把你的臉忘得一幹二淨了。”
“沒你的日子,我過的非常好。”
所以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
他沉默半晌,沒有再開口,隻是摟在我腰間的手掌加重了力度。
我也沒有再講話,掙脫開他的懷抱,強硬地拉着他走進室内。
屋内很亂,一片漆黑,衣物什麼的都被亂扔在地上,沒來得及放到門口帶走的外賣盒胡亂地放在角落。他沒有擡眸,表情自然地走進屋内,熟練地被我按到床上。
他心有靈犀地沒有問我某些問題,就像我沒有問他一樣。
有些話,并非是不能開口說。
隻是說出來,就會打破好不容易維持的,表面上的平靜。
而我現在想做的,隻是擺脫他。
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明亮的月光驟然射入房間,暗沉沉的,照亮床邊。雨滴滴滴答答敲擊着窗玻璃,蜿蜒而下的水珠不斷滴落,狂亂夾雜着風拍打。
我餘光望向他。光射入的那刻,他的眉目下意識地蹙了一下。
我不動聲色地回身,站到他面前,迎着他冷淡的目光,我俯身按住他想要站起身的動作,不容拒絕地撫上他的面龐。
我深深凝望着他,驟然露出一個蜜糖般的笑容,溫柔道:“為什麼還來找我?”
“為什麼要換個名字?”
“為什麼要假扮鄰居住在我旁邊?”
我挑起他的下巴,溫柔地撫摸屍體般冰冷的臉頰,居高臨下地審判着他的表情。
為什麼...
......還要來糾纏我?
我想過很多。
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