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說的話跟任祺差不多:“你學理我學文,我拿你筆記幹什麼?”
餘晴沒回答,眼睛還看着天花闆的吊燈。
吊燈是李落買下這間房子時最先定下的家具,和她家裡老頭老太喜歡的僞宮廷奢華風的流蘇吊燈不一樣,李落選的吊燈很簡單,形狀像揉成一團的紙,光暈也柔和。
餘晴對着吊燈眨了下眼睛,冷不丁地開口:“我今天見到我前男友了。”
李落刷短視頻的手頓了一下,擡眼看她:“邱明軒?”
“這種賤人也配當你前男友?”餘晴坐起來,複述她的原話,“這不是你說的?”
李落拉長音調“啊”了一聲,很快又想到一個人。
也隻有那一個人符合她對前男友的定義。
餘晴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面部表情的變化,從恍然大悟到皺起眉頭最後捏起鼻子。
李落怪聲怪氣地開口:“庾禮啊?他回國了?”
餘晴“嗯”了聲:“他和任祺那個同居的大學同學認識,說是今天剛回國。”
李落哈哈一聲,手握成拳作話筒樣放到她嘴邊:“今天見到前男友什麼心情?他變醜了嗎?”
“你要聽我說實話?”餘晴睨她一眼。
李落知道實話絕對不是自己想聽的,她翻了個白眼:“也就那張臉管點用,你當初和他分手的時候怎麼不毀他容再讓他滾去英國?”
“因為我不想坐牢。”餘晴實話實說,“而且我舍不得。”
李落斂了笑容:“八年前舍不得?還是現在舍不得?”
八年前她舍不得也不得不舍,八年後她沒有資格對不屬于自己的事物表達舍得或不舍得。
餘晴沒回答她的問題,站了起來,卻被李落一把扣住手腕:“去哪裡?”
“去洗澡。”餘晴好笑地看她,“庾禮回來你反應比我還大,你還那麼讨厭他呢?”
李落松開她的手腕,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問出沒頭沒尾的三個字:“你會嗎?”
“不會。”餘晴蹲下身,認真地回答,“我對他沒感情。”
李落“嗯”了一聲:“就算他給你小說一次性投一萬個雷你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身邊的女人明顯猶豫起來,李落恨鐵不成鋼地大喊她的名字。
餘晴掰着手指頭:“一個雷一塊錢,一萬個雷一萬塊錢,我可以分到一半,5000塊。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一萬個雷我的小說在榜單上可以有一個質的飛躍。”
李落嗤笑一聲,把手機掏出來:“晴格格是吧,我給你投,投多少個你才能有一個小飛躍?”
勾勾文學城簽約作家晴格格連忙握住她的手,順勢蓋住手機屏幕,不想看到自己那可憐的個位數收藏:“飛躍不了,你别浪費錢了。”
她又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揭過話題:“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她擦着頭發出來,李落已經不在沙發上,隻有她撿回來的那隻流浪貓在扒拉沙發。
“狗狗來。”餘晴撕開貓條,一邊摸着貓一邊喂。
似乎是察覺到室内的動靜,在陽台關着門抽煙的李落回過頭,對着餘晴伸出一根警告的手指。
餘晴“啊哦”了一聲:“你今天已經吃過了啊?那不能喂了。”
她拿過夾子把貓條夾上,走到陽台那裡敲了敲玻璃門。
李落滅掉煙,把門推開:“你又喂它。”
“我以為它沒吃呢,就那麼點貓條沒事啦。”餘晴跨進陽台,嗅了嗅,“草莓爆珠?”
李落終于笑起來:“狗鼻子啊,這也能聞出來,試試嗎?”
煙都遞到一半,李落猛地想起什麼,又把盒子捏在手裡收了回來。
餘晴坐在小凳子上,對着她咧開嘴笑了。
李落記起餘晴是抽過煙的,也就隻有那麼一回,就在她和庾禮分手那天晚上。
她白天高高興興地去約會,還穿了新買的裙子,用了新買的唇蜜,李落還以為她會永遠那樣高興下去,卻在晚上接到她的電話。
餘晴的聲音有些發抖,卻沒有在哭,她說:“李落,我在你家樓下,你有空嗎?”
李落下來見她,餘晴呼出一口氣後告訴她她分手了。
她們在蚊蟲飛舞的街道邊對視着,李落看着她濕潤的眼睛,問出的話卻是:“我是第一個知道的嗎?”
餘晴用力點頭。
李落上前一步,在這個悶熱的夜晚抱住她:“餘晴,别怕傷心。”
别怕傷心。
餘晴的眼淚終于流下來,在這句不算安慰的安慰之下,她終于敢外放自己的傷心。
她哭得眼淚鼻涕一處流,一些在她臉上,一些在李落的深色短袖上。
哭到抽泣,她從李落的褲子口袋裡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抖着手拿出一根煙點上火。
她猛吸一口,然後被嗆得彎下身嘔吐。
李落始終溫和地看着她。
煙被夾在餘晴因為寫字而磨出小繭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她又吸了第二口,再次被嗆到。
餘晴心想自己又被言情小說騙了,抽煙不會讓人感覺放松,也不會讓人停止流眼淚。
她的煙被李落接了過去。
在這個悶熱的夏夜裡,她們蹲在一起,李落在抽她剩下的煙,餘晴抱着自己的胳膊用力地流淚。
往後的八年裡,她們始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