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人不算多,除了籃球場這邊,跑道上還有幾個低年級的學生在追逐打鬧,那幾個看打籃球的女生,這會兒有兩個盤腿坐在了操場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的籃球,不時低下頭耳語幾句,一個笑着仰倒在另一個懷裡。
蘇琳看見那兩個人,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青一陣白一陣的,也不笑了。
她沖着陳宴一撇嘴:“煩死個人了!樊菲又不是我們班的,為什麼總是出現在我們班的加油隊伍裡啊?”
陳宴不知她說的是誰,無奈一攤手,作了一個美式反應。
蘇琳和陳宴同班,有點同仇敵忾似的挽上了陳宴的手,郁悶地跺腳道:“她老是弄得好像許靜生跟她有什麼事一樣!真讨厭!”
陳宴聽見了飓風的聲音。
呼嘯的、發狂的、磔磔然的、能摧毀一切的。
酸水又開始在胃裡翻天覆地的折磨她。
陳宴聞到了血的腥氣,正順着她的食管往下滑,讓她惡心到想吐。
把這股惡心的感覺強壓下去,陳宴看向操場。
“許靜生?”
蘇琳拽着陳宴的手汗津津的,仿佛急于向陳宴炫耀一件剛買到的手鍊、一束剛收到的鮮花、一塊剛做好的蛋糕一樣。
“就是……”蘇琳盯着操場上的KawasakiZ650。
KawasakiZ650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在球場的另一側高高躍起,扔出了一個漂亮的三分,和撲上來的同伴們擊掌後,他低頭拽着自己的領口,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
他的脖頸白皙如瓷,仿佛觸手生涼,跑動中衣擺上搖下晃,隐隐約約露出一截漂亮的腰線。
周圍一群黑的、黃的臉龐,他白白淨淨的,在中間衆星捧月一般,說是企鵝家搞的什麼超新星運動會,陳宴也信。
身旁的蘇琳被美|色|誘惑,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吐沫。
陳宴想,她早該想到的。
在那天夜裡CBR500R喊他“阿靜”,在他問出那句“你在二十二中上學?我怎麼沒見過你”時,她就該想到的。
陳宴說:“許靜生?”
蘇琳翹起嘴角:“挺顯眼的,對吧?”
放在普通人裡很顯眼。
放在網紅明星裡可能也很顯眼。
蘇琳壓根無心帶陳宴逛校園,聊了兩句後,她問陳宴:“你晚自習來,還是明天來班裡?”
陳宴說:“明天。教導主任讓我今天把頭發染回去。”
蘇琳假裝熱心地催促:“那你快去把頭發染回去吧,明天被逮住了就不好了,扣個人分和班級分的。”
陳宴說:“一會兒就去。”
“行,那你去染發吧,我回去補個作業去。”
說完,她如釋重負地松開陳宴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卻是朝着操場的方向跑去,和剛才那群加油的女生站在了一起。
陳宴在原地站了幾秒,扭頭也走了。
三月的天氣,微風和煦,下午日光足,很多人都穿上了薄外套,有些男生就隻穿了個短袖,露着手臂,絲毫不覺得冷。
陳宴卻覺得很冷,很冷很冷,冷得都要把她給凍住了。
好像下雪了一樣,凍得她牙齒打顫,戰戰兢兢的,走出第二十二中,這場雪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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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宴走回學生公寓,路邊買了個煎餅果子,多加了一個火腿和一個雞蛋。
昨晚見過的那個老太太,還是穿着那件花襯衫,戴着一副老花鏡,正站在樓下刷自己的自行車。
見到陳宴,她問:“你男朋友呢?”
陳宴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這麼快就分了啊,”老人還挺開心的,手上刷自行車的動作也變得輕巧起來,“分了也好,你們這個年紀就不是談戀愛的時候。”
陳宴半晌沒說話,提着煎餅果子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進了門,陳宴攤在椅子上,邊吃飯,邊打算去找個理發店,抓緊在天黑之前把頭發染成黑的去。
她摸出手機,點開美團,翻了一圈,APP上距離最近的美發店也在25.1公裡之外。
陳宴忍不住說了一句髒話,點開微信的對話框,找出那個頭像是狗的,開始給林翮和發消息:教導主任讓我把頭發染回黑的。
對話框一秒鐘後就閃了一下,林翮和回:你傻啦?你不會說你原本發色是棕色?
陳宴:說了。他說頭發不管長短,隻管顔色,秃頭可以,不是黑的就不行。
林翮和:哇,這莫非就是你平常信口雌黃,屢教不改的報應?終于有人能收拾你了,朕甚感欣慰啊。
陳宴:你這副臭德行,你女朋友知道嗎?
林翮和:不好意思請問你說的是哪一個?
陳宴:人渣。
林翮和:彼此彼此。
對話框靜了三秒鐘,林翮和問:那你找到理發店了嗎?
陳宴:美團有一個,25.1公裡。
林翮和:操,活該,誰他媽讓你非要往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湊。
陳宴:滾你麻痹的再見了。
林翮和:靠,姑奶奶我錯了,别不理我,我剛才說的是,誰讓你那麼高貴,你是天地萬物之靈秀,你是曆史缺失的拼圖,你是文明遺漏的珍寶,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就他媽配不上你!
陳宴:少拿網絡段子惡心我。
林翮和:你發個定位給我,我給你找找。
陳宴:【發送定位】
對面沒再說話。
陳宴知道他說話算話,手機顯示還有4%的剩餘電量,她立刻一躍而起,抱着充電器跑到門口,給手機充上電,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松懈下來。
她重又坐回桌前,從包裡掏出電腦,開始漫無目的地打遊戲。